弟弟总想让我破产

　　“竞合资本”的办公室逐渐有了些烟火气。何竟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除了堆积如山的项目书，还多了一个看起来与周围冷峻环境格格不入的、造型略显滑稽的卡通咖啡杯——那是某次团队熬夜加班后，一个年轻分析师偷偷放上的，美其名曰“给老板提神醒脑”。

　　何竟第一次看到时眉头拧成了疙瘩，但最终也没让人拿走。偶尔在深夜对着复杂财务模型头昏脑涨时，他会下意识地端起那个杯子灌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然后对着杯身上那个咧着嘴傻笑的兔子发一会儿呆。

　　这天下午，他刚结束一个关于半导体材料的视频会议，嗓子有些发干。周明像往常一样，适时地送上一杯新的浓缩咖啡，但这次旁边还多了一小碟包装精致的抹茶生巧。

　　何竟挑眉看向周明。

　　周明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板无波：“行政部统一采购的下午茶点心，每人一份。”

　　何竟看着那碟绿油油的点心，又看看周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拿起一块扔进嘴里，甜中带苦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居然不赖。

　　“告诉行政部，下次买黑巧。”他随口吩咐，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属于“管理者”的随意。

　　周明点头记下，转身离开前，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何总，陈景文先生在前台，说想见您，没有预约。”

　　何竟动作一顿。陈景文？这家伙消息倒是灵通。

　　他原本想直接让周明打发走，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让他去小会议室等我。”

　　小会议室里，陈景文坐立不安，见到何竟推门进来，立刻像弹簧一样跳起来，脸上堆着小心翼翼又难掩好奇的笑容：“竟哥！哦不，何总！您现在可是大忙人了！”

　　何竟拉开椅子坐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有事说事。”

　　陈景文搓了搓手，凑近些，压低声音：“竟哥，我听说你现在管着个新公司，专门投那些高科技玩意儿？厉害啊！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那个……最近有个特别好的项目，搞元宇宙虚拟地产的，绝对风口！你要不要看看？保证比你哥那些老掉牙的实业来钱快！”

　　何竟听着他这番毫无长进的话，心里那点因为生巧带来的一点轻松瞬间烟消云散。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景文，你知道我现在看一份项目计划书，最先看哪一页吗？”

　　“啊？哪一页？执行摘要？”

　　“不，”何竟慢悠悠地说，“是创始团队名单和股权结构。虚拟地产？你先告诉我，你们团队里有没有人能写明白智能合约的代码，或者解释清楚土地稀缺性在虚拟世界里是怎么用算法实现的？”

　　陈景文被他问得噎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何竟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站起身，拍了拍陈景文的肩膀，语气平淡：“景文，找个正经事做吧。别再琢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我还有会。”

　　说完，他不再看陈景文错愕的表情，径直离开了会议室。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回头对等在外面的周明说：“以后陈景文再来，没有正当事由，不用通报了。”

　　回到办公室，何竟看着窗外，心里有些烦躁，又有些莫名的清明。他发现自己开始本能地排斥那些浮躁和投机的东西，转而更看重扎实的技术和清晰的逻辑。这种变化悄无声息，却真实地发生着。

　　几天后，一份关于“创芯科技”的详细尽职调查报告和投资建议书，摆在了何欲的办公桌上。

　　何欲翻阅的速度很快，目光在几个关键数据和技术评估点上停留片刻。报告比之前那份初步的扎实了许多，风险分析也很全面，投资建议虽然大胆，但论证过程条理清晰。

　　他合上报告，看向坐在对面的何竟。何竟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少了几分刻板，多了些符合他年龄的锐气，但眼神却很沉静，等待着何欲的决断。

　　“五千万，占股20%，附加对赌条款和董事会席位。”何欲缓缓开口，重复着报告里的核心建议，“估值不低，风险依然存在。你认为‘创芯’值得这个价码？”

　　何竟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值得。他们的技术领先行业至少半年到一年，而且解决了物联网设备能耗的关键痛点。只要解决量产问题，市场会迅速打开。对赌条款能约束他们，董事会席位能让我们及时掌握公司动态并施加影响。”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自信。

　　何欲沉默地看着他，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何竟以为他会否决或者提出更苛刻的条件时，何欲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按你的方案执行。”

　　何竟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会如此顺利。

　　何欲已经拿起笔，在投资建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续的法律和财务流程，跟进好。”他头也不抬地补充道，“另外，下周的集团季度战略会，‘竞合资本’需要做一个十分钟的发言，汇报投资进展和未来规划。”

　　何竟接过签好字的文件，指尖感受到纸张的微凉。他看着何欲低垂的眼睫，心里清楚，这五千万不仅仅是给“创芯”的，也是何欲投向他这个“实验品”的又一块筹码。

　　他握紧了文件，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何欲似乎极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像是错觉：

　　“咖啡少喝点，影响睡眠。”

　　何竟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又想起办公室里那句若有若无的嘱咐，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感觉，真他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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