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心

　　傅桉送舒茉到家时，舒茉父母还没回来。按照以往的习惯，傅桉为舒茉做了顿饭，不过他没留能来和舒茉一起吃。工作上的事还没处理完，还得回去收尾。

　　傅桉回检察院的路上，苏槿给他先拨了个电话。问他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舒茉早恋的事属不属实。
　　傅桉一向是舒茉的得力掩护手，三两句把舒茉摘了个干净。他不想让舒茉从苏槿口中得知他们关系才缓和一点，他就马上泄漏了她的秘密。

　　他只好说是个误会，也跟对方家长说清楚了，舒茉跟那男同学没什么。
　　苏槿是很信任傅桉的，没对这话有任何怀疑。
　　可大部分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苏槿想了想，她觉得有必要跟舒茉好好谈谈心。

　　晚上九点。
　　苏槿敲了敲舒茉的房门。

　　“茉茉，睡了吗？”

　　没多久，舒茉开了门，苏槿看着女儿平静的脸，像是在思索着该怎么和她聊起早恋的事。

　　舒茉没说话，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她开口。
　　苏槿握住舒茉的手，把人往屋子里带，说：“没睡的话，妈妈想跟你聊会儿，可以吗？”

　　舒茉被苏槿牵着，她知道她们即将要聊什么。
　　“可以。”

　　苏槿掩上房门，有些话还是母女之间单独说比较好。

　　不过一走进房间，苏槿便看见了放在书桌边的拐杖，她这才注意到舒茉能正常走路了。

　　前段时间她早出晚归，接送舒茉的都是舒敬臣，她几乎没有时间好好看一眼舒茉。她太忙了，又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她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甚至都没顾及上舒茉。
　　苏槿心里有些愧疚，拉着舒茉的手在床沿坐下，她抚摸了下舒茉的脸蛋，眉间皱了皱。
　　“瘦了。”她说。

　　舒茉对苏槿看向自己充满心疼的眼神无动于衷，声音平淡道：“是吗？”

　　舒茉的冷淡不由得让她一愣。
　　母女俩一时无言，苏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和自己的女儿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了，叫她现在也想不出一个舒茉感兴趣的东西，逗她笑一笑。

　　气氛变得僵硬之际。

　　“茉茉，”苏槿缓慢开口道，“你的老师给我打了电话。”
　　“老师说你可能是早恋了，我下午抽不开时间，就叫小桉代我去见了老师。”
　　舒茉沉默听着，脸上并没有被母亲发现早恋的羞涩和害怕。

　　苏槿观察着舒茉的反应，“小桉跟我说是个误会。你跟那位男同学其实不熟。”

　　“可是，如果不熟的话，”苏槿握紧了舒茉的手，“你怎么会和他单独在一块呢？”

　　那张照片，她已经让老师发她看了。
　　一个母亲是不会陌生自己孩子的每个反应的。舒茉看起来有点喜欢那个男生。

　　“没有早恋。”舒茉说着实话，她认真地看着苏槿的眸子，问道，“您不相信我吗？”

　　职业病的习惯使得苏槿在某些时刻会用一种精锐的目光审视着某些人。只要说了谎就会露出破绽，往往这破绽会藏在一些难以让人注意到的细节里。

　　比如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舒茉此时看她的眼神露出了一丝失望和受伤。她小时候见过苏槿用这种眼神看过许多人。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用来看她。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苏槿哽住，撇开了目光。

　　这一刻，被舒茉难过的眼神注视着，苏槿也难受得心脏发酸。
　　她只是想听舒茉说实话而已。

　　“相信就行。”舒茉自嘲一笑，“我累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苏槿怎么会感受不出来这是舒茉在赶她离开。
　　舒茉没看苏槿的反应，顾自躺上了床，背过身把被子盖住身体。

　　心里升起一阵无力感。
　　她这个母亲似乎当得挺失败的。

　　“茉茉，妈妈知道你以后会喜欢上某个男生，会和他成为好朋友，但那都是以后，不是现在，妈妈希望你能够明白，青春期的悸动虽然美好，但却很短暂，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说的话妈妈相信，但妈妈说的话，也希望你能够听进去。”
　　说到底，苏槿就是害怕舒茉会被人带坏。她不允许舒茉的人生因为别人受到耽误。

　　舒茉没应。
　　苏槿几度嗫嚅。
　　不知怎的，她忽然回想起了以前。

　　“茉茉，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常说的话是什么吗？”
　　她看着舒茉的背影，那瞬间，眼前恍惚得像是看到了小时候害怕一个人待在房间却又故作坚强蜷缩起来的小女孩。
　　她以怀念的口吻自顾自地说着。
　　“你说，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我要成为妈妈这样的人。我要跟妈妈一样会‘发光’。妈妈，我最喜欢你了。”

　　“妈妈我呢，不仅喜欢你，也最爱你。我知道你长大了，开始学会把事情藏在心里了。也怪妈妈这些年太忙于工作，都没找个机会好好再听你说说话……你能原谅妈妈对你的疏忽吗？我知道我的女儿最大方了，你会的，对吧？”

　　“对吧？”苏瑾又重复问了一遍。

　　房间格外的寂静。
　　苏槿的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疼得厉害。
　　她知道舒茉没睡着，但也没打算强让舒茉现在就对她敞开心扉。

　　隔了一会儿，苏槿终于离开了。舒茉不想和她聊这个话题，那她只能另寻他法了。

　　门锁咔哒一声，房门被重新关上。
　　舒茉睁开眼，眼睛无神地凝望着某处。

　　骗子。
　　她的妈妈是个骗子。

　　苏槿曾说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就是自己和父亲。
　　那她又为什么会让另外一个人介入他们幸福的家庭？
　　苏槿为什么会让那个男人进到他们家里。
　　舒茉无数次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早点出发去和奚沅见面。
　　为什么会在苏槿进家门后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说一声“妈妈你回来了”，而是在听到陌生男人声音后选择躲在了屋里，被迫听着男人对自己母亲说出一句又一句亲密的话。

　　她不清楚她的父亲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妻子跟另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但她也不会告诉他。
　　这个真相是残忍的，她没有勇气去揭开这一切。

　　她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维持着温馨的假象。只是她高估了自己，她真的无法再跟以前一样跟苏槿自然相处了。

　　苏槿现在说的每句话，她都不能分辨到底是假话还是真话。
　　苏槿对自己和父亲的爱是不是演的？
　　小时候的舒茉会自信地说，那当然了，妈妈当然最爱她和爸爸了。
　　那现在呢？
　　她不敢问。
　　她害怕戳破后苏槿会离开他们。
　　她舍不得。
　　所以只能一遍遍在许多个深夜，催眠自己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是她幻想出来的。

　　明明她都要忘了。
　　明明她快要相信了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而已。
　　可为什么苏槿今天要用那种眼神看她？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她说什么最爱的人是她？
　　这种话，她早就不敢信了……

　　——

　　苏槿回到主卧，筋疲力尽地躺进被子里。
　　舒敬臣端来一杯温开水放在苏槿枕边的床头柜上，“聊得不开心？怎么这幅表情。”

　　苏槿眼眶一下就红了，“诶，你说我做母亲是不是特别失败啊。茉茉现在都不大爱理我了。”
　　舒敬臣躺进被窝，抱住苏槿，拍着她的背，开玩笑道：“你也知道你做母亲不够成功啊。”

　　苏槿横来一眼，“我跟你说认真的！”

　　舒敬臣低头看她：“我也很认真啊。你自己想想女儿生日那天你哪儿去了？”

　　苏槿一顿，开始回忆起来。
　　舒茉生日那天她被某个人胡搅蛮缠给绊住了。
　　她缺席了舒茉的生日。可她却托词说是因为工作需要连夜处理，第二天再给舒茉过一次生日。

　　舒敬臣看着苏槿低垂的眉眼，眼底复杂的情绪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可很快又归为平静。
　　感受到圈住她的臂膀越发紧了些，苏槿稍稍挣扎了一下，“抱这么紧干嘛？”

　　“不抱紧点，我怕你觉得冷。”
　　“冷什么冷，这么厚的被子还够暖啊？”
　　“不够。”
　　苏槿被舒敬臣的耍赖逗笑了。

　　舒敬臣见她情绪没刚才那么低沉了，转而问道，“早恋的事，茉茉怎么说？”
　　“她说没有早恋，但我还是有点担心。”苏槿回道。
　　舒敬臣意外地挑着眉，却又听苏槿问他，“你觉得是真的吗？”
　　那张照片，他们俩作为父母如果都看不出一点异样来那真是白当父母那么多年了。

　　“那就不用纠结了，”舒敬尘说道，“女儿这样说，我们做父母的要给予基本的信任，你说呢？”
　　“可是我怕她嘴上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如果真跟人家谈了恋爱，还影响到学习，那该怎么办？。”

　　舒敬臣沉吟几秒，“茉茉有喜欢的男孩其实很正常，只是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她和那个男孩有过多来往，不过听你这语气，你是打算立刻断她才发芽的喜欢？”

　　苏槿白了他一眼，“不早点斩断，以后吃亏的就是舒茉。”
　　“你不知道我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你知道那男同学的父亲是谁吗？！翟清林！就翟家那家庭情况你又不是没有耳闻，况且他们那种背景的人太过复杂，我不想舒茉以后卷进去那个圈子。”

　　舒敬臣：“你就不相信那翟同学能够保护好我家女儿？”

　　“你再以这种茉茉以后可能会跟那男同学在一起的设想口吻跟我说话，信不信我扇你！”
　　舒敬臣：“……”

　　“行，我不说了，那后面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看样子，舒茉是不打算听你的了。”

　　“她不听我的就算了，但另一个必须得听我的。”

　　“翟同学？”舒敬尘猜测道。
　　“嗯。”苏槿点了点头。
　　“你是要当恶人，单独把翟同学叫出来谈话吗？”
　　“没错。”苏槿叹了口气，“恶人就恶人吧，虽然小桉也跟我说那男同学没承认喜欢茉茉，但照片上的眼神不是假的吧，但我并不打算说什么很过分的话，顶多就暗示暗示他。不管他对茉茉有没有想法，他的智商也不低，不会听不懂我想表达的意思。”
　　“只要他俩能保持距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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