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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新品与冰酥酪
三天后,松风和古蓝星饮食文化研究会签了电子协议。
协议内容很简单:松风成为研究会的“特约传承观察员”,任期一年,可续签。主要义务是在《问鼎江湖》游戏内继续进行古法点心菜肴的创作与实践,在研究会召开的交流会上进行交流。研究会每月支付一笔顾问费,并提供相应的资源支持。
签完协议那天下午,松风收到了一封加密邮件,里面是研究会内部数据库的部分访问权限。他试着登进去看了看,发现里面有不少从未公开过的古食谱残卷、饮食笔记影印件,甚至还有一些古代厨具的结构图。
“这些……”松风看得眼睛发亮,“可以做参考!”
谢听澜站在他身后,瞥了一眼屏幕:“数据库分级清晰,你现在的权限能看到的只是基础部分。随着合作深入,应该能解锁更多。”
“已经很好了。”松风满足地说,“至少有些搭配和技法,可以验证一下。”
他把注意力拉回眼前更紧迫的事——夏季新品的正式推出。
薄荷绿豆糕的做法,经过无数次调试已臻完善。选取颗粒饱满的绿豆,浸泡一夜后上笼蒸至开花酥烂,过细筛碾成极其细腻的豆沙。这步最关键,筛网必须极细,稍有粗粒便会影响口感。豆沙入锅,加入游戏内特产的“蜜罗蔗糖”小火慢炒,炒至豆沙能抱团、不沾锅铲时,取出晾凉。
“冰薄荷”草药的提取颇有讲究。不能用水煮,那样香气会散失大半。松风将新鲜采摘的冰薄荷叶洗净晾干,捣碎后与少许高度白酒混合,密封浸泡两个时辰,再滤出碧绿的汁液。这汁液清凉沁脾,薄荷的香气却含蓄悠长,不会过于冲鼻。
将薄荷汁一点点拌入晾凉的绿豆沙中,手法要轻、要匀,直至豆沙染上均匀的翠色,触手微凉。然后用特制的方形木模压制成型。模具是请扬州城里的老木匠定做的,底部刻着浅浅的“松风”二字和一枚荷叶纹样。脱模后的绿豆糕碧莹莹的,整齐码放在铺了新鲜荷叶的竹匾里,再点上一点金黄的糖渍桂花作饰,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清凉。
还有受女孩子欢迎的荷香糯米糍,难点在于糯米皮的软糯度和荷叶香气的融入。糯米粉需用温水调和,加入少许荷叶汁和一点点糖,揉成光滑柔软的面团。面团需反复揉搓摔打,直至提起时能拉出细长不断的筋膜,这样蒸熟后的皮子才会软糯弹牙不粘牙。红豆沙是自己炒的,红豆煮烂过筛,用猪油和糖慢火炒制,豆沙需炒到能堆起小山、油润发亮为止,冷却后拌入糖渍桂花。包好的糯米糍在炒熟碾细的黄豆粉里滚一圈,鹅黄的外衣沾染上豆粉的焦香,煞是可爱。
还有一道意外诞生的“古法冰酥酪”,松风尝试了多种原料,最后敲定了使用游戏里“雪山牦牛”产的奶,这种牛奶脂肪含量高,香气浓郁,再加入少量奶油增加顺滑感,又自制了一批专用的米酒,最后是搭配不同水果的果汁调味,草莓、蜜桃、青梅等等。
入口冰凉丝滑,奶香醇厚,水果的清新恰到好处地平衡了甜腻,那丝丝凉意从舌尖直达心底,在游戏里模拟出的夏日炎热中,简直是至高享受。
这款被他暂时命名为“水果冰酥酪”的隐藏甜品,每日仅限二十份,将会以盲盒的方式随机搭配水果出售。
这天午后,松风正在后厨调试冰酥酪的新配方——他想试试加入一点茉莉花茶的风味。谢听澜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淡金色的帖子。
“天膳楼主厨的正式邀请函。”他将帖子放在干净的案台上,“时间定在三日后午后,地点在他们设在游戏里的‘尝鲜阁’。说明是‘私人交流,品鉴闲聊’。”
松风擦了擦手,拿起帖子看了看。帖子措辞文雅客气,只说“久仰松风掌柜于古法点心一道别有心得,盼能一晤,切磋交流,共品香茗”,落款是“天膳楼主厨周鼎”。
“这位周主厨,是个怎样的人?”松风问。
“周鼎,六十二岁,天膳楼第三代主厨,在古法复原领域钻研超过四十年。”谢听澜调出资料,“性格据说有些古板执拗,但对技艺极为认真。论坛风波时,他并未公开发声,但内部消息说,他看到那份对比数据后,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三天,反复重做红烧肉。”
松风闻言,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老师傅倒生出几分敬意。“那……我去?”
“去。”谢听澜点头,“文心先生和陈理事也都建议你去。周鼎在业界地位很高,他若认可你,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自然会消失。而且,”他顿了顿,“他是真正懂行的人,你们的交流,或许能彼此启发。”
松风想了想,也是。躲着不见反而显得心虚,大大方方交流,或许能化干戈为玉帛,甚至交个朋友。
“好。那谢兄你陪我一起去?”
“当然。”
**
三日后,午后。
“尝鲜阁”位于扬州城东南角,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园林式建筑,白墙黛瓦,花木扶疏。这里不对外营业,只用于天膳楼在游戏内的食材试验和内部品鉴。
松风和谢听澜在侍者引导下穿过月洞门,来到一处临水的敞轩。一位身着朴素灰色厨师服、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已等在那里,正是周鼎。他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打量着走来的松风。
“周师傅,久仰。”松风拱手行礼。
周鼎回礼,声音沉稳:“松风掌柜,请坐。”他的目光在谢听澜身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轩内布置简洁,一张红木方桌,几张官帽椅。桌上已摆好几样精致的茶点,一看便是天膳楼的手笔:形如菊花的酥点、薄如蝉翼的透明虾饺、还有一小盅色泽红亮的肉,想必就是那著名的“秘制红烧肉”。
“冒昧邀约,掌柜的肯来,周某感激。”周鼎亲自执壶斟茶,“前些时日,因我楼中之事,给掌柜的平添许多纷扰,在此致歉。”
“周师傅言重了。”松风忙道,“网上言论,当不得真,您是前辈,叫我松风就好。”
周鼎却摇摇头:“未必全假。”他指了指那盅红烧肉,“松风小友可愿尝尝我这‘秘制红烧肉’?”
松风依言夹起一块。肉块方正,色如琥珀,颤巍巍的。入口,酥烂化渣,酱香浓郁,甜咸比例精准,确实是下了苦功的精品。
“如何?”周鼎盯着他。
松风放下筷子,认真道:“火候到位,调味精准,是好手艺。”
“只是‘好手艺’?”周鼎追问,“与你做的那份相比呢?”
松风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接,沉吟片刻,坦然道:“周师傅这份,每一步都精准,是‘教科书’式的完美。而我做的那份……”他想了想,“可能更随意些,更看重当时吃到的人、当时的心情想要什么样的味道。若论技法严谨,我不及周师傅;若论……家常的烟火气,或许我那份占了点便宜。本就是不同路数,硬要比较,对两者都不公平。”
周鼎听完,沉默了许久。轩外水声潺潺,竹影摇曳。
“家常的烟火气……”他喃喃重复,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似于怅惘的神情,“我十三岁入行,师父教的第一句话就是‘厨艺是手艺,差一厘,谬千里’。这四十年,我做的每一道菜,用料、火候、时间,都有定规,不敢有分毫差错。复原古法,更是字字句句对照古籍,反复试验,以求‘还原’。”
他看向松风:“你那桌菜的数据和描述,我看了无数遍。文心传给我的那段关于‘感觉’的记录,我也看了。我试着重做,材料、步骤甚至情绪都尽量模拟,可做出来……还是我自己的‘红烧肉’,不是你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一直在想,我缺的到底是什么。今天听你说‘家常的烟火气’,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太想‘做对’,太想‘复原’,反而把菜做‘死’了。古时候的人做饭,哪有那么多精准的刻度?不过是手眼心传,因地制宜,因时调味。那份活气,那份随性,才是家常菜的灵魂,或许……也是很多古法技艺真正的精髓。”
这番自我剖析,出自一位成名数十载的老师傅之口,格外令人动容。松风肃然起敬:“周师傅您太自谦了。您的严谨和钻研,是技艺传承的基石。没有这份‘求对’的执着,很多古法可能连形都留不下来。我只是……机缘巧合,走了另一条野路子罢了。”
“野路子……”周鼎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有时候,野路子才能走出新天地。我这次请你来,一是道歉,二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松风,“想请教。关于你那些点心里,一些香料和味道的搭配,古籍中记载模糊,而你用得恰到好处。还有那‘冰酥酪’,牛奶搭配酒酿的做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话题就此转入纯粹的技术交流。周鼎问得细致,松风也尽力解答,有些是母亲传授的经验,有些是自己试验的心得,有些则是结合游戏机制做的变通。周鼎听得极其认真,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两人竟越聊越投机。
谢听澜在一旁静静喝茶,听着这一老一少从红烧肉的火候谈到荷叶取香的技巧,从古籍中模糊的“少许”探讨到如何将感觉量化教学,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着轩外的粼粼水光,沉静安然。
交流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临走时,周鼎亲自送他们到门口,郑重道:“今日受益匪浅。松风小友,若不嫌弃,日后周某或许还会叨扰。天膳楼也有些试验田和特殊食材渠道,小友若有需要,尽可开口。”
这便是释放出极大的善意和合作意愿了。
“周师傅客气了,随时欢迎。”松风真诚回道。
回去的路上,暮色渐起。扬州城华灯初上,运河上游船画舫,丝竹隐隐。
“看来,是友非敌。”松风心情颇好。
“嗯。”谢听澜点头,“周鼎态度转变,研究会那边的作用不小,但根本原因还是你的手艺折服了他。真正专注技艺的人,最终会在味道面前低头。”
“我哪有那么厉害。”松风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运气好。”
“不是运气。”谢听澜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却肯定,“是实力。”
松风心头微暖,岔开话题:“对了,周师傅提到他们有特殊食材渠道,说不定以后能换到些好东西。我现在所在的星域太偏远了,看来搬家也要提上日程了……”
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身影被灯火拉长,讨论着点心,讨论着食材,讨论着店铺明日的安排。夏夜的风穿过街巷,带来市井的喧嚣与荷塘隐约的芬芳。
那些曾以为会汹涌而来的风波,似乎就这样,在一顿家常便饭、一篇深度报道、一次坦诚交流之后,化为了推动小船前行的微风与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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