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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无声的审判
万古秘境,边缘与核心区域的交界地带,一片被当地人称为“赤骨荒原”的不毛之地。
这里没有葱郁的林木,也没有清澈的溪流,只有一望无际的、呈现出暗红褐色的龟裂土地,以及零星散布的、如同巨人骸骨般嶙峋可怖的风化岩柱。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干燥的热风卷起红色的沙尘,拍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林笑笑用一块从里衣撕下的布条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因为连日奔波而带着明显倦色、却依旧警惕的眼睛。她拄着那根陪伴她多日、矛尖都已磨钝了不少的长矛,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硌脚的红砂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旋即又被风沙抚平。
她的水囊早已空空如也,最后一颗辟谷丹也在昨天耗尽。干渴和饥饿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体力。灵力被封,她如今与凡人无异,全靠着“低功耗模式”对身体的细微调控和一股不肯倒下的韧劲在支撑。
与她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在她前方约三丈处的赤炎。
依旧是那身仿佛不染尘埃的玄色衣袍,宽大的袖摆在这燥热的风中纹丝不动。他步履从容,脚下那双看似普通的云纹靴踏在红砂上,竟未留下丝毫痕迹。周身气息完美地内敛着,但那些潜藏在红砂之下、习惯伏击路过生物的“火蝎”和“沙蚺”,却在他经过时,如同遇到了天敌,死死蜷缩在巢穴深处,连一丝气息都不敢泄露。
他仿佛不是行走在危机四伏的秘境荒原,而是在巡视自家领地。偶尔,他会停下脚步,拾起一块颜色奇特的矿石,在指尖碾成粉末,感受其质地;或者抬头望向天空那轮因为秘境法则而显得格外巨大、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太阳”,金色的瞳孔中火焰微微跳动,不知在推演着什么。
林笑笑跟在他身后,感觉自己不像个“向导”,更像是个……移动式环境监测仪兼随身百科。
这几日的行程,堪称她两辈子加起来最奇特的“徒步旅行”。他们穿越了能吞噬灵力的“寂灭沼泽”,绕过了连岩石都能缓慢腐蚀的“酸雾峡谷”,也曾在深夜远远感受到过从核心区域传来的、令灵魂战栗的恐怖能量碰撞——那绝非金丹期修士能搞出的动静。
一路上,赤炎的问题依旧天马行空,且跨度极大。
“此地的空间壁垒,为何如此脆弱?”
“如今的人族,可还有炼体至‘金刚不坏’境界者?”
“汝可知,‘星陨紫金’在何处还有出产?”
这些问题让林笑笑头皮发麻。空间壁垒?金刚不坏?星陨紫金?这都是什么神仙问题!她一个筑基(伪)小修士,哪里知道这些!她只能绞尽脑汁,从藏经阁犄角旮旯的记忆里翻找可能相关的只言片语,或者干脆硬着头皮回答“不知”。
每当她回答“不知”时,赤炎并不会动怒,只是那淡淡扫过来的眼神,总让林笑笑觉得自己像个交白卷还理直气壮的学生,压力山大。
她也曾数次远远瞥见其他修士的身影。有一次,她甚至清晰地看到一队青云宗弟子,正与几头“晶甲地龙”苦战,为首的赫然是陈锋,而被护在中央的,正是苏灵儿。他们似乎是为了采集某种生长在晶甲地龙巢穴旁的灵草。
当时林笑笑几乎是心脏骤停,二话不说,拉着赤炎(虽然根本拉不动)就躲进了一条巨大的岩骨裂缝里,屏住呼吸,直到那边的战斗结束,队伍远去,才敢出来。
赤炎对她这种近乎本能的“躲避同门”的行为,似乎产生了一丝兴趣。
“汝似乎,极为畏惧与那些同门相见?”他当时这般问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
林笑笑心里咯噔一下,只能强行解释:“晚辈……晚辈如今灵力全无,形态狼狈,实在……无颜面对同门。”这个理由蹩脚得她自己都不信。
赤炎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没再追问,但那眼神分明写着“汝这虫子,谎话连篇”。
林笑笑心中叫苦不迭。她总不能实话实说——“我怕他们看到我和你这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大佬走在一起,回头宗门就把我当勾结邪魔外道给处理了!”
随着时间推移,林笑笑能清晰地感觉到,秘境的环境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天空那轮红日的光芒开始忽明忽暗,偶尔甚至会出现短暂的“闪烁”,仿佛电力不足。脚下的地面有时会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远处的天际线时常扭曲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晃荡的水波。空气中灵气的流动也变得狂躁起来,时而浓郁得令人窒息,时而又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知道,这是秘境即将关闭的明确信号。根据记载,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会持续数日,然后在一瞬间,所有幸存者都会被秘境法则排斥出去,随机送回入口附近的区域。
算算时间,最多还有两三天,她们就必须离开了。
这意味着生机,也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她偷偷观察着赤炎。这位大佬对周遭愈发明显的异象视若无睹,依旧按照他那不紧不慢的节奏前行,方向……似乎依旧是朝着秘境更深处?
“前辈,”林笑笑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因为干渴而有些沙哑,“秘境动荡加剧,恐即将关闭。出口大致在东北方向,我们是否……”
赤炎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有平淡的声音随风传来:“时机未至。”
时机未至?什么时机?等秘境彻底关闭大家一起玩完的时机吗?
林笑笑内心几乎在咆哮,但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只能默默咽下(并不存在的)口水,咬牙跟上。她现在就是绑在这位大佬战车上的蚂蚱,只能祈祷这位大佬有自己的打算,而不是打算拉着她一起给这秘境陪葬。
又艰难地前行了大半日,脚下的红砂地逐渐被一种坚硬的黑色玄武岩取代,空气中的硫磺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湿润的水汽。
穿过一片低矮的黑色石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深邃、水流湍急呈墨绿色的冥河横亘在前方,河水无声奔流,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而河的对岸,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滩涂,此刻已经聚集了数十名修士!
青云宗、玄天宗、百花谷、烈阳宗……各大宗门弟子泾渭分明地占据着滩涂的不同区域。不少人身上带伤,面带疲惫,但眼神中大多闪烁着收获的喜悦和即将归去的放松。他们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投向冥河上游那片雾气最为浓郁的区域——根据以往经验,那里将是出口最可能显现的地方。
林笑笑心中猛地一沉,下意识就想缩回石林里。
然而,就在她脚步后撤的瞬间,几道目光已经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捕捉到了从石林边缘走出的她,以及……她身后那道即便在人群中,也如同暗夜灯塔般无法忽视的玄色身影。
刹那间,仿佛按下了静音键。
河对岸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数十道目光,带着惊愕、茫然、探究、警惕……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将林笑笑牢牢锁定。
她能看到熟悉的青云宗同门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与疑惑;能看到玄天宗弟子眼中闪过的审视与忌惮(主要是针对她身后的赤炎);甚至能感受到百花谷那些女修们投来的、混杂着好奇与一丝畏惧的视线。
没有质问,没有惊呼。
只有一种死寂般的、沉重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难堪。
她独自一人,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却与一个陌生、俊美、气息深不可测的男子一同出现。而那个男子,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散发出一种与周遭所有修士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威严。
这画面,本身就充满了难以解释的诡异。
林笑笑僵立在原地,握着长矛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河对岸吹来的、带着冥河水汽的冷风,此刻却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皮肤。
归途尚未开始。
而这无声的审判,已如这冥河的寒气,浸透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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