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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台暗锋
三日后,夜色如水,星斗漫天。
天墉城地势最高处的观星台,清虚观玉玑子长老早已备好香茗灵果,静候明镜到来。此处远离喧嚣,夜风凛冽,可将下方仙城灯火与远处漆黑的山峦轮廓尽收眼底,确是清谈论道的好去处。
明镜如期而至,一身素净僧袍,步履平稳,面色平和,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明镜副宗主果然信人,请坐。”玉玑子笑容和煦,亲自为其斟茶,茶香袅袅,带着静心凝神之效。
“玉玑子长老相邀,贫僧岂敢不来。”明镜合十还礼,安然落座,目光扫过石桌上那枚熟悉的玉简——正是之前送来那份关于“自然灵蕴”的残卷拓印。
寒暄几句,品过一巡茶后,玉玑子便将话题引向了正题。他先是神色凝重地谈起自己对魔灾未来的推演,所言确实涉及天机晦涩、星象紊乱,并非全然虚言,显示出极高的术数修养和对局势的关切。
明镜静心聆听,偶尔插言几句,皆是从佛法角度阐述因果、无常与降魔本心,见解精辟,与玉玑子的道门推演相互印证,倒也颇显和谐。一时间,观星台上气氛融洽,仿佛真是两位高人在于星空下探讨救世之道。
然而,玉玑子话锋悄然一转,似是不经意地叹道:“唉,天道无常,魔劫汹汹。所幸天下英才辈出,方能屡次挫败魔谋。便如贵宗小缘师侄,年纪轻轻,竟能于葬魔渊那等绝地发挥奇效,实乃天命所钟。老道观其气象,生机盎然,灵韵自成,似非寻常道佛路数,倒让老道想起一些古老记载…”
明镜神色不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道:“缘起缘灭,皆有定数。小缘那孩子确有些机缘,能于危急时助得一臂之力,亦是她的造化。至于其功法根源,贫僧亦不甚了了,只知与她本性相合,能导人向善,护持正道,便足矣。追根溯源,反倒落了下乘。”
玉玑子岂会轻易放弃,呵呵一笑,指向那枚玉简:“副宗主所言甚是。只是老道恰见此残卷,其中所述‘自然之子’、‘万物共鸣’之象,与小缘师侄气息颇有几分神似。或许其上所载的某些温养灵蕴、沟通天地之法,能对师妹修行有所裨益?副宗主不妨一观,或可甄别一二。”
他将玉简又向前推了推。
明镜目光落在玉简上,并未立刻去碰,沉吟片刻道:“长老美意,贫僧代小缘心领。只是修行之道,贵在专一。小缘如今功法初成,道路已定,贸然参照外来典籍,恐扰其心志,反而不美。此玉简还是请长老收回为好。若他日小缘修行遇阻,或许再来向长老请教。”
玉玑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面上笑容不变,从善如流地收回玉简:“是老道考虑不周了。副宗主教导弟子,自有章法。”
他不再纠缠小缘之事,转而却又似感慨般道:“不过,似小缘师侄这般天赋异禀者,易招天地之忌,亦易引…窥伺之心。贵宗还需多加看护才是。尤其如今魔灾诡异,难保没有擅长蛊惑人心、夺舍附身的魔头,会对这般良才美质起意。”
明镜手中念珠微微一顿,抬眼看向玉玑子,目光澄澈却深邃:“玉玑子长老多虑了。红莲业火,专焚世间邪祟;我佛慈悲,亦金刚怒目。自有贫僧与宗主在,魑魅魍魉,近不得她身。至于心志…”他微微一笑,“那孩子心思纯净,道心坚定,魔念难侵。倒是推演天机,窥探秘辛,有时反易招惹不必要的因果与…误会。长老以为呢?”
玉玑子抚须的手再次一顿,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凝重。他听出了明镜话语中淡淡的警告意味。
四目相对,星空之下,气氛瞬间有了一丝无形的紧绷。
片刻后,玉玑子率先笑了起来,打破沉寂:“哈哈,副宗主所言极是!却是老道杞人忧天了。来,喝茶,喝茶。”
他知道,今夜是探不出什么更深的东西了。这明镜和尚,看似温和,实则心思缜密,言语滴水不漏,护犊之心更是坚决。
之后,两人又闲聊片刻,皆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方才那暗藏机锋的较量仿佛从未发生。
茶尽,明镜起身告辞:“多谢长老款待。魔灾之事,仍需我等同心协力。若有确切消息,还望长老不吝告知。贫僧还需回去为宗主护法,就此别过。”
“自然,自然。”玉玑子笑着送客,“副宗主慢走。”
看着明镜的身影消失在阶梯之下,玉玑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变得深沉起来。他负手望向浩瀚星空,手指掐算不已。
“红莲净世宗…晏红衣…明镜…还有那个小丫头…”他低声自语,“变数,皆是变数。那力量…绝非寻常自然灵蕴,倒似…更古老,更…接近于‘源’?若能知其根底…”
他的眼中闪烁着愈发浓烈的探究与算计的光芒。
而走下观星台的明镜,回首望了一眼那高耸的台阁,眉头微蹙。
玉玑子的关注远超预期,其言辞间的试探与隐含的意味,让他心中的警惕更提三分。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寒意。明镜加快脚步,返回居所。
他知道,玉玑子绝不会轻易放弃。观星台暗流暂平,联军总部似乎重归短暂的平静。然而,真正的风暴往往孕育于无声之处。
在所有人视线之外,那片被遗弃的、依旧残留着恐怖能量风暴的葬魔渊最深处。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魔念,如同最具韧性的毒藤,紧紧缠绕在那道被晏红衣最终一击和府主意志冲击而震裂的古老封印裂隙上。这缕魔念,源自黑魇尊使彻底湮灭前,凭借对幽冥鬼府的狂热信仰和某种秘法剥离出的最后一点本源意识。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无法思考,只剩下一股纯粹的、扭曲的执念——执行府主的意志,腐蚀,吞噬,连接!
它本能地汲取着裂隙中偶尔渗出的、稀薄却精纯的原始魔气,缓慢地滋养着自己,同时,更以其为凿,一点点地、锲而不舍地侵蚀着那道本已破损的封印。
“…打…开…”“…连…接…”“…恭迎…真正的…降临…”“…饥饿…”
若有若无的低语,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回荡,那是魔念无意识的呢喃,是深渊对生灵世界最恶毒的诅咒。它的侵蚀速度极慢,慢到足以瞒过任何常规的探查,但确确实实正在进行。这道古老的封印,曾是隔绝某个可怕存在的关键屏障,如今,它正在被悄然撬开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与此同时,天墉城内,烈阳宗代宗主赵炎,在明处讨不到好处后,转而开始暗中活动。他频繁拜访中小宗门,尤其是那些同样以火系、阳刚功法为主,或在资源分配中自觉吃亏的门派。
“诸位道友,”在一处私下的聚会中,赵炎言辞恳切,却又带着煽动性,“如今联盟资源分配,看似公允,实则仍由几大巨头把持。我烈阳宗为抗魔出力甚多,却连炼制弟子必备丹药的火莲都难以足量获取!长此以往,我等宗门如何生存?如何发展?”
“红莲净世宗固然功高,但晏宗主一人之功,岂能掩盖我等所有宗派的付出?况且,其功法霸道,近乎魔道,如今又重伤不出,未来能否继续担当大任,尚未可知啊!”
另一边,神兵阁少主墨渊虽被晏红衣的话噎回,但其父墨铁心的到来,带来了新的变数。这位炼器大宗师并未直接施压,反而以其深厚的威望和神兵阁对联军的重要性,开始在高层会议中施加无形影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墨铁心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魔物诡异,其力量体系与我等迥异。若能深入解析某些…特殊力量的本质,或能炼制出更具针对性的破魔法宝,于大局有利。我神兵阁愿倾力为之,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而清虚观玉玑子长老,自观星台一会后,变得更加深居简出。但他门下的弟子,却与一些擅长情报搜集、精通卜算卦象的小门派和散修接触频繁起来,似乎在暗中调查什么,其目标隐隐指向海外秘闻、上古传说以及…关于“自然之灵”或“本源之子”的零星记载。
明镜将外界的变化——赵炎的串联、墨铁心的暗示、玉玑子门下的动向——一一告知了晏红衣。
晏红衣靠坐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听完明镜的叙述,她冷哼一声:“跳梁小丑,只会玩弄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赵炎是想拉帮结派,逼宫盟主?墨铁心是老狐狸,想用大义名分来压人?至于玉玑子…”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他若真敢把手伸得太长,我不介意用业火帮他清虚观‘净化’一下心思。”
更让晏红衣心烦意乱的是,她心中那股源自葬魔渊的不安感,让她产生一丝心悸,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正在深渊中酝酿、注视着她。
“和尚,”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我总觉得…葬魔渊那边,没那么简单结束。”
明镜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颔首道:“我亦有此感。黑魇最后那丝魔念消散得…太过彻底,反而可疑。只是如今总部暗流涌动,我等又皆带伤,实在无力再去探查。”
“必须尽快恢复。”晏红衣闭上眼,全力催动功法,哪怕经脉阵阵抽痛,“只有力量,才能打破这一切。”
小缘在一旁默默修炼,她虽不完全懂大人间的复杂博弈,却能感受到师父和宗主身上的压力,以及那萦绕不去的危机感。
此刻,联军总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涌已然汇聚。而远在葬魔渊底,那丝魔念的侵蚀,仍在无声无息地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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