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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磺开席
“对,开席,就是因为开席。”东城兵马指挥刘彦劲对闻玄机道,“隔壁酒楼当日有贵客订席,购入些爆竹、炮仗燃放,这是报备过的。但不巧,百听阁那日正向阁内运煤,隔壁放炮仗,兴许是不巧震倒了煤房附近的灯烛,点着了百听阁的煤房。京中多日无雨,天干物燥,那日更好太阳足,临近冬日易燃物又多,走水情有可原。”
“刘指挥的意思是,无人失职渎职,仅是巧合?”闻玄机试探询问,“还是在怪我百听阁未看好灯烛?”
“本官的意思,自然是巧合。前几日,本官便带人核查过百听阁煤房与灯烛情况,并未发现不合规之处。若是闻阁主有异议,也可拿出人证物证来,才好推翻本官结论。”刘彦劲隐约知道百听阁背后有大人物做靠山,并未大摆官威。
“所以,未曾有过沟渠堵塞之状,我百听阁也未曾有不合规之处,算作日头过大、自然走水上报?”闻玄机眯起眼睛摇摇扇子。
刘彦劲咬牙:“对。若是闻阁主坚持是人为,那岂不是说百听阁内部有人失职,或直接是阁内之人放火?沟渠堵塞,本官是要担责,但阁内走水牵连周边,虽然范围不大,闻阁主监管不力亦罪责难逃。何不各退一步?”
他并非不知这事背后有蹊跷。只是,若是报自然失火,凭刘彦劲在救火过程中的表现,加上无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不大的结果,大概率不会受到任何责罚,也不会影响他的晋升。他怕的是百听阁背后之人咽不下这口气,就算弃了底下做事的自己人,也要求水落石出、分条析责,闹得越大越尽兴。
做官不易,在京做小官更是如履薄冰。难得糊涂能活得久些。
“闻阁主,你可想好。真论起来,上面的人毫发无损,我们可是要倒大霉的。”刘彦劲赶紧再接上几句,“百听阁也可和隔壁酒楼协商。毕竟走水时,恰逢爆竹炮仗声震天,火星不慎飞过墙体,亦有可能。这样便是民间纠纷。”
“各退一步,民间纠纷……又是好生熟悉的话语。”闻玄机来回踱步,收起扇子狠狠砸进掌心,最后转身对刘彦劲道,“谢刘指挥好意。但这事,我做不了主。”
刘彦劲后槽牙越咬越紧。眼前不过一届布衣平民,背后有人就能如此不知好歹。要是他背后也能定定有位大人物力挺,何愁不能青云直上?只可惜兵部刘尚书虽是他同族,但他自己还攀不上,最多隐隐借势罢了。
“百听阁内新进的煤,因起火突然,本官未曾有机会核查品质及堆放方式。”刘彦劲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暗示对方再不松口,自己也不再让步。
“我也未曾……对,煤。刘指挥好经验!”闻玄机突然抓到突破口,询问刘彦劲,“刘指挥,煤怎样会更易燃?”
“自然是混入油、蜡等本就易燃的物品。”刘彦劲怔在原地,没想到对面人没接收威胁,反倒兴奋起来。
闻玄机哥俩好似的拍拍刘彦劲的肩,忍不住夸赞:“此等专业之事,还是得询问专业之人。刘指挥好经验、好学识!来日必当上门请教!”
“也不必……”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彦劲下意识接话,出口几字后又回过神来,“你们到底想如何?”
“问我没用。我怎么知道。”闻玄机耸肩直言,“你不提我都要忘了。上面的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家刘尚书等着接招。接谁的招、接什么招、什么时候接招,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上面的人,就是这么喜欢当谜语人。我也没办法。”
“但我没法给刘尚书传话啊!我,我只是个区区东城兵马指挥。我还没见过……”刘彦劲脱口而出。
但闻玄机已经对他喊了句“刘指挥再会”,然后在初冬时节依旧摇着扇子,飘飘然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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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刘彦劲就这些表现。”闻玄机这次光明正大飘进昭灵公主府。毕竟烧了的那块地是公主府的,虽然明面上地的所有者与地上经营场所的所有者毫不相干,在京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来地的主人府中禀报损失,也合情合理。
“若是煤中混了油、蜡,百听阁采买之人会无法发现么?”牧晓听完闻玄机的叙述,边看手中小册,边随口问闻玄机。
闻玄机听后泄气:“也对。东城百听阁的人员配置都是最好的。”
“不是油、蜡,硫磺更有可能。”苏墨清思索后提出。
“为什么?因为街上燃烧后的气味?你不是当时没去现场么。而且,隔壁酒楼经常放爆竹炮仗,走水当天也一直放。那味道我都闻习惯了。”闻玄机还是瘫在那里。
“因为我那天身上残留的硫磺味,还有我实在呛得太厉害。”牧晓翻过手中一页纸,“你们和救火者们没有特别注意到那股刺鼻气味,是因为正如你所说,都闻习惯了。”
“但我从小到大都没真的接近过烟花爆竹,节日庆典上燃放,我也只是远观;西南太潮湿,火器在战场并不常用。所以,我没法分辨出那是硫磺味,只觉当场气味比一般火场刺鼻得多。”
“真的没有别人注意到那股硫磺味么?我是不信的。”
“还有,刘彦劲怎么就笃定,你不追究,这事就起不来?巡城御史那边,难道谈妥了?其他波及楼阁,也谈妥了?”牧晓心不在焉地叹息。
“你们一个个,净问些我不能回答的问题。”闻玄机对天无可奈何地伸手又落下,蛄蛹几下,侧身问苏墨清,“那苏大公子,你为什么知道那是硫磺味?你们两个不是一起长大的么?”
“主要原因是,暮药师会在山里炼丹。”苏墨清继续看手中的书,没抬头看闻玄机。
“熬药就算了,还真有人会炼丹?这个暮药师在你们嘴里怎么越说越不靠谱。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敢让我姐姐见他了。”闻玄机哀嚎,“还有,我来都来了,你们不管饭么?做饭最好吃还近的东城百听阁可是烧了,现在人都安置在南城。他们可不会等我一起吃。等我回了南城,饭都凉了。”
牧晓和苏墨清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物品看向他。
“怎么?让你们管个饭而已,公主府是吃不起么?”闻玄机一下子坐直身子,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们两个。
“东城百听阁,一直用的是这家的煤么?”牧晓认真问他。
“对。为了安全,为了稳定,东城这边不会看低价买物,几乎只在相同几家购入物品。”闻玄机意识到,“就硫磺那个味,要是煤里一直有硫磺助燃,那菜必不可能好吃。这次的煤是特殊的。”
“除了咬死不报成天灾方向,剩下的自己查查,或者直接与官府和波及民众协同配合便是。”牧晓给他划了个底线。
“刘指挥那几句巧合,说得我都快心动了。各方无事,有什么不好?你们还有别的安排?”闻玄机不解地问。
“你不是京城人?”苏墨清虽然在问他,但是肯定语气。
“这和我是不是京城人关系大么?”闻玄机疑惑反问。
“要是在京城牵扯上‘天灾’二字,被有心人大做文章,挺麻烦的。”牧晓解答他的问题,“我在京时,没觉得长辈常去寺庙祈福之类,是什么稀罕事。京中许多人为求功名,求顺遂,在家中也供奉、信仰很多神像。”
“但在天灾频发的地方,在距京千山万水的地方,我见过百姓拆庙宇取暖,砸土像果腹,仍念‘上天保佑’。”
“在京,天灾是件可以拿来做文章的事,可以成为上天或神降下示意的预兆;但京城之外,比如你的家乡,你听过自己的长辈拿天灾开玩笑、做文章么?”牧晓轻声问闻玄机。
“没有。如果有不懂事的小辈这样说,长辈会捂住他们的嘴,然后罚他们去没有屋顶的空旷之处,磕几个响头,给老天道歉。”闻玄机说完后默然。
信神为成事,与求神只因绝望,差别太大。前者可以将天灾连上神意后,当成工具兴风作浪;而后者,当洪水、瘟疫、饥荒等灾难席卷他们的家乡时,他们会立刻明白,神不会伸出臂膀拦下天灾。他们只能把自己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希望上,或提起工具,或迈开双腿,为自己蝼蚁般的命奋力一搏。
在京城,事端不会因为提到天灾就噤声。天灾捂不住百官与勋贵的嘴。
只有皇权可以。
“我懂了。那殿下让我给刘彦劲带的话,只是为了探探他是否与兵部刘尚书有深层牵扯么?”闻玄机点头后问起另一件事。
“不算是。但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实质性证据。”牧晓与苏墨清对视一眼后,直言不讳,“虽然这位刘尚书与苏老将军私交甚好,但我有疑心。恰恰是因为姚姨随口说的那句评价,我觉得他在这几件事中显得太被动,又在局外人眼中显得太无辜。他和他手下的兵部,有几分我说不上来的别扭和古怪。”
“兵部总体是敌是友,我暂时做不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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