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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张水水又成了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嘴里的声音突然变回了小孩的呢喃,同时响起“咚咚”的剁骨声,节奏分明。
他轻笑:“朱奶奶说,新壳要趁热缝,凉了就不好上身。你乖,自己回来,省得我动手。”
这句话既带着稚嫩的童声,语气又像是上了经历的人。他两只眼睛圆溜溜的,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牙齿不时敲在玻璃上,像注意不到疼。他露出的天真和平常一样,都成了虚伪的假装。
那些老女人出不去,做的傀儡的却能离开村子,这种规矩可真算是讽刺。傀儡离开傀师太久,会失去作用。但我没法赌,这背后的傀师究竟是张信,还是受了伤的朱奶奶。
突然,我裤兜里的手机无故播放着音乐,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用闽南语唱起了《新娘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听呐。”傀儡再次开口,“朱奶奶不耐烦了,都在催你了。快回去吧,你和陌然叔叔还没在村里拜过堂呢。回去了,就给你们补上。”
“补什么补。”我忍不住回怼了两句,“和死人补什么,补冥婚吗?不就是想要我这副皮囊吗,还搞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这话可不太中听,辜负了朱奶奶的一份心意。她可想好好送走你,你没有了壳不也是死人了吗?”傀儡“咯咯”笑了两声,“死人和死人成婚,不就是冥婚呐。”
“快走,别和他瞎掰了。”陆沉听不下去,拽着我朝侧窗走去,这里是卫生院的二楼,离地面还有段距离,但是可以通过装载空调外机的架子上往下爬。
我长按了手机,将它关了机,诡异的童音戛然而止。只能听见门把手“咔哒、咔哒”地空转,像有人用指甲掐着它,一寸一寸地拧。越拧动静越大,显得特别不耐烦。
陆沉将窗户打开,先自己翻身跨进了架子上,然后伸手想来接我。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帮助我使力翻出去。我们一前一后顺着架子外的楼梯往下爬,跳到地面后就朝着停车处的越野跑去。
我们注意到车子边上站了两人,是李安和方珞一。原来在停电后,他们就预感不对,先摸到了停车区,注意观察周围情况,若有危险再寻思着来找我们。
陆沉打开后车门,将我扶了上去,随后自己很快回到了副驾,催促李安赶紧离开。
没想到卫生院并没有成为我们的庇护所,这里离张兴村的距离并不算远,傀儡很快就找到了这儿。李安和陆沉商量了下,决定先去派出所交代那两名警察的事情。
车子在泥泞路上驰骋,天刚蒙蒙亮,四周的树影和矮屋逐渐有了颜色。我们四人都特别疲惫,方珞一靠在我肩上很快就合上了眼。尽管如此,前排的李安和陆沉仍然不停靠着点烟来提高自己的专注力。
镇上的派出所建在一栋上世纪的苏式小楼,这栋小楼多处墙皮剥落,露出了黑灰色的水泥芯,像大片的鳞痂。门口两盏钠灯,一盏亮,一盏闪,把派出所的招牌切成明暗两截。
我们走进门厅,值班的警察双眼无神,看见来人同眼熟的陆沉先打了声招呼。听说要报案,就带着我们上了二楼。他在透明的玻璃门前轻轻敲了敲,喊道:“老大,陆警官又来了。”
闻见声响,过来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他脸上胡子拉碴,顶着青黑的黑眼圈,很显然一夜未眠,褶子里嵌着一颗细小的黑痣,说话的时候特别瞩目:“是小陆啊,先进来吧,是又出事了?”
陆沉刚想开口,隔壁休息室的门突然“咔哒”一声自己开了。从门内走出一名值班的警察,透过门能看见那两名留在张兴村的警察正并排在长椅上睡觉,胸膛起伏均匀,脸色特别苍白,像被蜡封过的梨。
何所长见我们突然关注到了这两人,搓了搓手:“他两是去查你上次报的那个案子,张水水失踪案,昨夜自己走回来的。”
陆沉:“走回来?”
“对,硬生生走回来的,车都不知道去哪了,说是走了一个晚上,一到休息室就睡的不省人事。”
我们面面相觑,可他们明明昨夜还跪在离村口不远的土路上,连影子都没有。难不成这两个警察同上次方珞一的情况一样,都成了人傀?
“何所,我们是来报案的,上次所里派出去查张水水失踪案的这两名警察……”陆沉态度少见的客气,他想了想停顿了几秒,“……他们应该失联了。”
“失联?”何所长嗤笑了两声,指着休息室,“那在这里休息的两个人难不成是鬼吗,你这消息不太准确啊。”
“算了,先别惊动他们。”何所长压低声音,“刚才来了位老友,他懂些……偏门,路过的时候专门提醒了我,那两人得留住。”
说着,何所长推开门领着我们进了他办公室。一股陈年的纸灰味扑面而来,在沙发上还坐着一个满头鹤发的老人。他穿着唐装,领口绣着五禄捧寿的暗纹,脸上戴着银丝眼镜,时不时用手指去提了提,见我们来了挪动了下身子,坐在了沙发的最侧边。
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纸杯,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杯沿正往下滑。
他看了眼我们,伸手摸着一次性的纸杯,水里还浮着几片茶叶,拿在嘴边抿了两口。
“何所,这位是?”陆沉走进来问道。
何所长:“张天永,我的老友,目前在镇上档案馆作研究。”
“何所长你又说笑了。”张天永的声音沙哑,“我不过是在档案馆打杂的,讨口饭吃。”
“张老师幸会。”陆沉礼貌性地招呼,“我叫陆沉,之前也去过档案馆查阅过资料。”
“……张兴村来的?”张天永目光扫过我们四人,最后停在了我身上。很显然,他刚才应该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何所长在一旁的茶壶里添加了热水,然后倒了四杯,递到了茶几上:“小陆,你们应该刚从张兴村出来吧,那是张天永他老巢。”
张天永“啊”了一声,用指甲敲了敲纸杯,溅起一圈褐色的水纹:“你们真去了那。”
他抬眼,目光穿过银丝的镜框,再次落在我身上,“你们去那村子是去踏青,还是去探亲的?”
何所弯下腰给张天永添了新茶,轻轻提醒道:“他们在村子里是去破案的,不过遇到点问题,说不定你能帮到他们。”
转眼,他朝着我们又介绍道,“你们来得正巧,他呀平时专门研究民俗的,尤其对这附近的传统文化特别了解,说不定能帮到你们。”
不过,张天永没问案情,反倒是问了我们每个人农历的生辰,最先指向我:“你先说。”
他突然的指认有些莫名其妙,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并没有犹豫,而是掏出手机在万年历上查找了日期:“阴历七月十五,子时。”
我报完,他眼皮一跳,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生锈的铜钱,在桌面上旋了一圈。铜钱转起来,等了很久才倒下,露出的是背面。
“鬼门关的命。”他轻声道,“你本不该活喽。”
一句话就将我钉在了原地,也将其余几人忘记了呼吸。我们脸色都特别难看,尤其是陆沉,他脸上直接写着四个字,装神弄鬼。
何所长见了,连忙打着圆场:“你这老头,别吓孩子。”
“吓?”张天永抬眼,眸子里映着我的虚影,“她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身上已经挂了两条命。还有旁边这个女孩,身上的命只剩了半条。”
说着,他忽然伸手,朝我和方珞一的左耳后方各虚抓了一把。取出时,指缝内竟然多了几粒糯米,已经泛黑。
“糯米驱邪,但只能镇一时。”张天永将黑米弹进了两个茶杯,递给我和方珞一,“先喝了省事。”
我们接过,持着怀疑的目光,互相看了彼此,假意抿了两口。糯米而已,毒不死人。
他又从自己文件包最底层抽出了一册发黄的档案,封面写着年份《1950-1965》。纸页内夹着一张对折的黑白照片,摄于1952年冬。
照片里,村口的几颗槐树下站着二十来个村民,最前排居中是个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女人,嘴角下垂,手里拄着一根骨白色的拐杖。
她的眉眼和白濯心的挺像,只是更老态了些。
“她是白家人。”张天永用指甲戳了戳照片,“1965年,公审大会后,被枪决了。”
“子弹从眉心进去,后脑勺出来,天灵盖被掀掉半块。”他随之比了个手势,“不知你们听过没,张兴村盛产会做傀儡的傀娘。她是老一代的傀娘,也是头头儿,在村子里说话很有分量,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保守的人。”
“那时候村里人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传承就应该用种邪术,叫作傀术,做傀儡去传承。还有一派是反对派。最后,反对派胜了,就将这个头头处决了。”
“可是下葬的第七天,有人在井边看见了她正在打水,手里就拎着这块……”
他“啪”地合上档案,露出封底嵌着的一枚弧形骨片,边缘齐整,像被锯子割下的人头顶。
“被处决的脑袋碎片,后来验过,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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