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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来圆去不相容
这次来的不是严嬷嬷,而是园中其他婆子,听下人对她的尊称,姓“潘”。
潘婆子的态度还算恭敬,说余小姐不喜欢用园里的仆人,但初来乍到,对这儿尚不熟悉,为避免麻烦,还是送来一个丫鬟。
妄一连眼皮都没抬,心里门儿清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派个人塞进她这儿,说好听点是服侍,难听点就是监视。
那丫鬟大约十四五的年纪,一张瓜子脸,五官稍显普通。知晓新主子在打量她,她便懒懒地说了句:“主子安好,奴才‘阿圆’,先前一直在夫人身边侍候。”
明明是个丫鬟,做派却比潘婆子还傲气几分。
妄一没多大反应,水央率先抱不平。伺候过与颦夫人又怎么样?伺候得久了,就觉得自己也是主子了吗?眼睛长得好好的,怎么半睁不睁跟得了顽疾似的?
妄一微微一笑,道:“既是夫人的好意,我便恭敬不如从命。”比起摇头推辞要费几番口舌,她还是应下来省点精力。人家要留在这儿,就留着吧,但那狐假虎威的架子实在太过招笑。
于是,她漫不经心地问:“‘阿圆’是个好名字,就是不知是哪个写法?”
那丫鬟撇了撇嘴,只觉这新寡妇无权无势,夫人派她过来监视,怎么看都是大材小用。
妄一仍旧面带微笑,伸手倒了杯清茶,可惜屋里的茶水是昨夜放着的,不能品尝,但细嗅还有一抹清香。
她托着茶底,就这么静静地等人答话。
潘婆子可不想在新房里久待,扭头扫丫鬟一眼,示意她快些回话。
小丫鬟这才给几分面子,挺了挺胸脯,道:“奴才的名字里的‘圆’是指‘圆满’。”
“哦——”妄一拖长了音,笑意更深,“是个好名字。”
这还用人夸吗?阿圆本就对自己的名字颇为得意,其他奴仆被买进来时,都叫一些“阿壮”、“大翠”的粗名,后来才被改掉。而她一进来就叫阿圆,夫人还夸这名字不错,寓意团圆,借了这光,将她划到跟前做事。
可是没等她继续沾沾自喜,新妇便抿去笑意。
妄一翻脸极快,从最初的欣赏,转变成气势凛冽。她突然抡起桌上茶杯,连茶带叶,尽数泼在那丫鬟脚尖前,溅湿裤腿。
阿圆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茶水冰凉,虽没泼她身上,但也无形中打她脸。
旁边潘婆子也是作吃惊状,毕竟这丫鬟是夫人指派来的,余小姐纵然心中不爽利,怎能如此直接对待?
妄一则不急不慢道:“我这人呢谈不上心胸宽广,你可能不知道你叫‘阿圆’,而我的小名也叫‘阿圆’,这是我已故生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接受身边有人与我共用,你方才说出口的刹那,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挑衅。”
她大方承认自己小心眼,可话里话外的语气却像是情有可原。
确实,若非立威之故,妄一才不管丫鬟叫‘阿圆’还是‘阿方’。
潘婆子愣了愣,阿圆也愣了愣,唯有水央掩饰不住心底的欢呼雀跃。
“其实吧,你叫阿猫阿狗都随你,但我不允许你用我的字。”妄一暗示人家改名。
阿圆使劲给潘婆子递眼色,哪知人家眼睛乱瞟装没看见,反正她的使命就是把人带到这里,事情办完,别的她也不管,恭敬做了个告退的姿势,急急忙忙走了,省得慢一步,下一杯茶水就该泼她脸上了。
妄一穿着素色暗纹的云锦鞋,徐徐来到丫鬟跟前。
“你是夫人赐给我的,跟了我,我必然不会亏待你。取名一事我在行啊,将军府的一草一木,你问问水央,哪个我叫不上名?”明明是轻缓的语气,却让听者生出一丝慌乱,“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改一些莺莺燕燕的名字,听着就显俗气,所以......”
阿圆暗道不妙,奈何逃脱不了。在主子的打量下,顷刻见其弯了唇角,笑得如初春的太阳。
“叫‘金条’如何?这名字不同凡响,一听就能让人感到高兴啊。”
阿圆嘴唇颤抖,头脑炸出天崩地裂的声音,她可是有头有脸的丫鬟,怎么能叫这粗鄙之名?正要让主子收回成命,又听对方抢先开口。
“你不喜欢,不改也行,我不做为难人的事。但这样一来,你与我撞了字,从今往后我必然瞧你有十分二十分的不喜。既然大家都不开心,你不如趁早回夫人那儿去吧。”
这话倒是把人拿捏了,阿圆面呈犹豫之色,她被送来前,夫人就说让她看好余小姐,现在灰溜溜地赶回去,那自己在夫人眼里就是无能。反过来,要是成功留下,那她就是主院的功臣。
心中一番较量,阿圆咬了咬牙,说:“奴才金条,多谢主子赐名。”
妄一满意地点点头,要治人有什么难的?莲烨掌门在鬼京管着几百号囚犯。其实她方才还真想不出取什么名,想到鬼京有个卖鬼面具的老头,养了只叫“金条”的猴,刮风下雨跟着出摊,常常做些滑稽动作,这才临时起意。
“好了,现在你真真正正成了我院里的人,我绝不辜负夫人,会好好重用你的。”妄一朗声保证,浑不在意会有什么报复。她转头看向屋外,道:“今儿外面艳阳高照,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戊斯国的位置,冬季喜雨。水央也朝外看去,应声道:“是啊,小姐,连着好几天阴云蔽日,今天总算出太阳了。”
“嗯,那我们别错过老天赏脸了。”妄一马上使唤起新丫鬟,指了指架上的书,“你去,把这屋里的书拿出去晒了。千万小心,这是细致活,给别人我还不放心。”
金条憋着一股火气,闷闷应下,幻想等夫人将这寡妇利用完了,必然要将她卸磨杀驴,落个凄惨下场。
妄一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催促道:“我院门槛那处光线最好,你找个竹垫,把这些书都搬出去摊上,记得每页都要晒,晒均匀点,刚好也能晒干你衣服上的茶渍。”
金条反感无比,但又只能领命。
“这些都是公子的笔墨文章,你在夫人身边侍奉必然细心,所以我想也只有你适合做了。”妄一冲她的背影说道。
金条拿书的动作一顿,轻轻“嗯”了声。
妄一看她勤劳的样子,欣慰地点点头。对付傲气的小丫鬟是在任务之外,但谁叫人家打错算盘,仗着自己在主院当过差,换了地方也想耀武扬威。与颦夫人都许余菀意主子的待遇,偏偏眼界低的下人看不清,以为她是失势的金丝笼中雀。
在屋里干坐有些无聊,妄一想在整个园子里走走,熟悉地界。
然在她要抬脚出去时,金条又马上惊叫:“主子要去哪里?”
妄一寻思这丫鬟真是尽忠职守,干着活还不忘注意她的行踪。
“少管,好好晒你的书吧!”
迎面吹来的风把这话送到金条的耳朵里,金条气得咬唇。
水央见小姐要出去,忙不迭地就要跟上。
妄一制止道:“你不用跟着,我只要你待在这儿,替我管着某些人就成。”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金条,语气深沉道,“等我回来,她要是还没晒完,你也有责任。”
水央瞬间明白了暗示,果然不跟着了。
因她的知趣,才有了后来妄一背着手,在园里散步的一幕。
琳琅园是国主亲赐,眼前的楼阁植物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衍生出欣欣向荣的气象来。来往的下人远远地见了新夫人,宁绕远路,也不从她跟前经过。
这里遍地都是齐允的人,因太过放心,戒备就不算森严,只有个地方除外。
公子延卿的灵堂设在琳琅园的最中心,周围树木层绕,有意遮蔽,加之门口重兵把守,妄一站在外头,守卫就已握住刀鞘,好似一触即发。
妄一不在意地瞧了一眼,既然大家这么紧张,那这个地方她更是非进不可了。
她站在门口,以她的眼力,还能朦胧辨别牌位上的字。桌上堆放成山的供品,但她马上被别的东西吸引。
她欲探究竟,守卫抬手横在半空,肃穆道:“没有夫人的同意,谁也不能进。”
“这话就不对了。”妄一讲起道理,“我也算这园子的主人,想看自己家长什么样,不行吗?何况里头躺的......还是我的夫君。”
“不行!”守卫的态度强硬。
“怎么不行?你们怕违抗夫人的命令,难道就不怕得罪我?”妄一佯怒道,“将来我去了齐允,是会被扶正的,你们不趁现在给我留个好印象?”
守卫正眼都没瞅她。
妄一自不会泄气,左右瞄了两眼,忽然高声:“夫人,你也来了?”
守卫闻言,真着了她的道,一同往那边看去。
姜还是老的辣,妄一奸计得逞,闪身溜进。结果院中还有数十名守卫,纷纷亮出长刀,向她冲来。
与颦夫人早就给他们下达命令,凡是擅闯公子灵堂者,一律格杀勿论。可惜她漏算一件事,不知道来的是位高人。
若非套着余菀意的皮,妄一真想直接出手,何必还要假装不小心抢了谁的兵器,以及不小心误伤靠近她的人。
她躲过重重包围,奔向牌位,为降住敌人,她手举一把夺来的大刀,架在香案前,威胁道:“再靠近一步,信不信我当场就掘了牌位?”
擒贼先擒王,死了也是王。
守卫头领苦道:“余小姐何必为难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妄一冷笑道:“那你们又何必为难我呢?我就想见见公子,给他上柱香,明明是人之常情,却像要你们一块肉似的。”
“好好好,您先别激动!是夫人不让外人擅闯,不是我们想阻挠!”头领怕她拿不稳刀,忙软下音调,“您要看就吧,我们也拦不住您了,不过小心手里的家伙,别惊扰公子的亡魂。”
考虑利弊,他们的妥协也是为保全公子魂魄安宁。
然妄一不管此举是否惊扰了亡魂,因为凌延卿的魂魄,根本不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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