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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江尽在任潇惟的心中扎下不可控因素,她挑眉时的轻扬,抿唇时的嗦嘴,甚至只是不经意间投来的一瞥,都能像最开始的画纸,在纯白纯粹,让他连下笔都得斟酌。
他无数次在深夜里琢磨,到底要攥紧怎样的筹码,才能将这缕捉摸不定的风,吹向自己身边。
江尽几乎是搭着急促的脚步声冲进公园的银杏林,枯黄的叶片被她带起的风卷得打旋。
周巡和沈闻钦已经坐在长椅上等着,路灯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两道安静的剪影。
“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扶着膝盖弯腰喘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说话时还带着没平复的喘息。
周巡起身走近,视线扫过她泛红的脸颊和沾着尘土的运动鞋,眉峰微蹙:“什么事让你如此慌乱?看你这跑法,像是后面有狗追似的。”
江尽直起身,抬手胡乱抹了把汗,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什么事,都解决了,好了,别站着了,我们赶紧开始训练吧。”
上次沈闻钦在巷子里被几个校外混混堵着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模样让江尽和周巡都心头火燎。
两人合计了半宿,最终敲定了个笨办法,从体能练起,把沈闻钦的底子磨硬了,至少让他再遇上这种事,能有转身逃跑的力气,或是抬手反抗的底气。
沈闻钦这孩子,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是温温软软的,说话时声音也轻,浑身上下透着股书卷气,半点攻击性都没有。
偏偏身体素质差得离谱,今天三人绕着公园的环湖跑道跑五公里,才跑到最后一公里,他的脚步就开始虚浮,冲过终点线的瞬间,直接腿一软,像滩烂泥似的瘫在草坪上,胸口剧烈起伏着,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没了。
“老师,我跑不动了……”
他侧着脸贴在草地上,声音闷乎乎的,带着哭腔,眼镜也滑到了鼻尖,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江尽快步走过去,从背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拧开,递到他嘴边。沈闻钦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水珠顺着嘴角滑到下巴,又滴在衣领上,他喘着大气,喉结不停滚动,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周巡站在一旁,伸出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小子以后得多多锻炼,就这副身板,难怪被人欺负,人家捏你跟捏软柿子似的。”
江尽立刻白了周巡一眼,那眼神冷飕飕的,带着明显的不满。
周巡立刻举起双手,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嚷嚷道:“难道我有说错吗?我这是实话实说啊!”
“沈闻钦别听周巡的,”江尽蹲下身,伸手帮沈闻钦把滑下来的眼镜推回鼻梁,声音放得轻柔,“他就是嘴笨,心里其实比谁都担心你,怕你再受委屈。”
“谢谢老师,”沈闻钦坐起身,揉着发酸的腿,眼神里却透着坚定,“我知道自己的状态,以后我肯定会加油锻炼的,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可以慢慢来,不用急。”江尽的语气满是耐心,像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就到这里吧,沈闻钦,你先回去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嗯,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沈闻钦点点头,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着公园门口走去。
看着沈闻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周巡才挨着江尽坐在长椅上,银杏叶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没抬手拂开,只是侧过头,目光落在江尽紧抿的唇上,轻声问:“今天怎么了?从你过来我就看出来了,你心里藏着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江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长椅的纹路,沉默几秒,才缓缓抬起头,眼底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其实……是任潇惟找过我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他拿桓渂序的档案与我交换,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我也就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周巡的脸色瞬间暗下来,道:“他敢?这混蛋想耍什么花样?”
“我也不知道,”江尽耸肩苦笑了一下,抬手揉揉眉心,“他没说具体要什么,只说让我好好配合他,刚才就是去跟他周旋半天,才耽误时间。”
风穿过银杏林,带来一阵沙沙的声响,江尽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不怕任潇惟针对自己,却怕他把矛头对准江暮,对准身边这些她想护着的人。
周巡看着她眼底的愁绪,伸手拍拍她的后背,语气沉缓:“别怕,有我呢,天塌下来还有我这张帅气的脸顶着,他任潇惟想动你也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哈哈,周巡,你现在是学生还挺能耐哈!不过档案的事总算有着落,在任潇惟手里。他说,我与他交往,就肯给我一些关于档案的线索。”
江尽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的纹路,冰凉的矿泉水珠与她手汗相融,她抬眼看向周巡时,语气淡得像湖面不起波澜的水,只是眼底一片暗淡,周巡听到任潇惟交往几个字的瞬间,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带起的风卷得地上的银杏叶簌簌作响。
周巡的声音里满是惊怒:“江尽,你怎么能答应见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真的了解他?他就算是学校的老师,心思也未必干净,万一他对你有企图,怎么办?”
“小周巡,你反应这么大干嘛?”江尽抬眼砸吧他一眼,伸手拍拍身旁的空位,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坐下说,多大点事,值得你这么咋咋呼呼的。”
周巡腮帮子微微鼓着,显然是压着满心的怒火,他狠狠喘几口粗气,才重重地坐回长椅上,手攥成拳抵在膝盖上,江尽给他一拳,才松开。
“总之,你想要的文件我去帮你查,动用我这边的关系,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周巡的声音依旧带着火气,却又掺着几分恳求,“你别和任潇惟扯上关系,那家伙看着温文尔雅,眼底的算计藏都藏不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周巡,我走到这一步,每一个决定都是我自己选的。”江尽转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难道就不能尊重我的选择吗?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周巡看着她坚定眼神,心头的火气像是被浇灭,渐渐消散了。他的语气慢慢缓和下来,看向江尽的眼神也软得像揉碎的星光,轻声道:“好,我尊重你。但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记得叫我,别总是想着自己扛,什么事都自己去解决。”
江尽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暖意,她伸手拍拍他的胳膊,笑着应道:“行,我ok的。”
周巡和江尽的会面,似乎永远都能以这样温和愉快的,周巡向来把对江尽的尊重刻在骨子里,哪怕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也从不会做出半分越界的举动,始终守着朋友的边界,尊重她作为独立个体的所有选择。
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可以为对方豁出一切的赤诚,却也是不愿让对方分担自己半分痛苦的体贴,就像此刻,江尽没说任潇惟提出见面时,话里藏着的威胁,周巡也没提自己为查桓渂序的档案,已经跑多少个部门,碰多少钉子。
月光沉到公园的树梢后,橘红色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周巡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硬糖,递到江尽面前,江尽接过来剥开糖纸,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荡开,周巡自己也吃一颗,像极了他们之间这份干净又坚定的友情。
风吹过叶片簌簌落下,两人并肩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却也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早已融进这无声的默契里。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江尽转动钥匙推开家门的瞬间,鼻腔先一步捕捉到了熟悉的饭菜香,是母亲炖的排骨汤,混着糖醋排骨的甜腻,还有父亲最爱吃的清炒时蔬的鲜脆。
餐桌旁的吊灯暖黄得像揉碎的阳光,母亲正笑着给江暮夹了块排骨,父亲则举着酒杯,说着工作里的趣事,江暮坐在对面,嘴角扬着大大的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成月牙,那笑容真切得像是能淌出蜜来,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少年人的鲜活。
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前,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夹杂着父母的叮嘱和江暮的撒娇,像一幅被定格的温馨油画,是刻在江尽心底最柔软的美好回忆。
江尽看见自己的一瞬她知道,这是美好的泡沫,被风吹散的泡沫,很快便消散了。
眼前屋子依旧是暗的,没开一盏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灰白的光,餐桌孤零零地立在客厅中央,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排骨汤的香气、家人的笑语,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尽扶着门框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钥匙冰凉的触感,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那件事发生后,她一直忙着处理后续,忙着照顾江暮,忙着查桓渂序的档案,竟从未有过一刻,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哭一场,把压在心底的恐惧和心疼都释放出来。
她太清楚了,江暮那些看似开心的模样,不过是演给所有人看的伪装。
自从那场车爆炸的瞬间烙进他的眼底,他也没真正放下过,夜里偶尔传来的梦呓,看到火光时下意识的颤抖,都在诉说着他心底的惊惶。江尽擦了擦眼泪,心底的念头愈发坚定,她必须待在江暮身边,哪怕用尽所有办法,也要帮他抚平心底的裂痕,让他真正获得内心的宁静。
江尽也知道江暮在偷偷吃药。
那天她帮江暮整理房间,无意间拉开他书桌最下层的抽屉,看到了藏在书本后的药瓶,瓶身的标签被刻意撕去,只留下模糊的药名缩写,旁边还放着一些不常规的物品,一本写满杂乱字迹的笔记本,纸页边缘被揉得发皱,几枚碎裂的玻璃弹珠,像是从爆炸现场捡回来的,还有一张被烧得只剩一角的全家福。
那一刻,江尽才明白,江暮从来都不是在独自承受,而是拼尽全力地在和心底的阴影对抗,他也在咬牙坚持。
后来,江暮身边渐渐有了新的朋友,在校园里偶尔能看到他和同学勾肩搭背地说笑,阳光洒在他身上,笑容看起来坦荡又明亮。
江尽曾悄悄跟在他身后,观察他和那些朋友的相处,他们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在操场打球,看起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少年情谊,没什么特别的端倪。那时她还天真地以为,江暮是真的在慢慢恢复,那些阴霾正在被青春的热闹驱散。
直到某天傍晚,江暮坐在书桌前,犹豫了许久,才抬头对她说:“姐,我想加入任潇惟老师的美术室。”
江尽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任潇惟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但看着江暮眼底带着期待的光,她终究还是软了心。
他想做的事,就让他去做吧,哪怕只是能让他多一分开心,也是好的。
江暮加入任潇惟的美术室后,表面上依旧是那个带着笑的少年,可一些细枝末节的异常,却像针一样扎进江尽的眼里,让她心底的不安层层叠叠地漫上来。
江暮开始把美术室的画带回家,起初是些寻常的校园风景,色彩明亮,可后来画风陡然变了画布上总反复出现一个火焰符号,边缘还勾勒着裂痕,和那场爆炸现场的碎片纹路很像很像,更奇怪的是,每幅画的角落都有个极淡的缩写签名,不是江暮的名字,而是R,正是任潇惟姓氏的首字母。
江尽问起时,江暮只含糊说是任老师教的构图符号,眼神却下意识地闪躲。
原本江暮每天放学都会准时回家,加入美术室后,却常常晚归两三个小时,问起就说在美术室练画。可江尽有次去学校送东西,路过美术室时,却发现门是锁着的,值班老师说任潇惟的美术室下午根本没开放。等江暮回来,江尽提起这事,他竟慌乱地说记错了,是去图书馆了。
江尽发现江暮抽屉里的药瓶,药量消耗得比以往快了一倍,瓶身还多道陌生的划痕。
江暮一直带着小时候和江尽做的钥匙扣,挂在书包上,可自从去了美术室,钥匙扣被换成一枚银色的徽章,上面刻着和他画作里一样的火焰符号。
江尽问徽章的来历,江暮说是任老师送的美术室纪念章,但那徽章的材质冰冷,边缘还带着磨损的痕迹,看起来根本不是新做的,反倒像从旧物上拆下来的。
江暮在江尽面前笑得更频繁,可独处时却会突然失神,紧紧攥着衣角,甚至有次江尽半夜起来,听到他在房间里低声说话,像是在和谁对话,可推开门,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对着任潇惟的照片发呆,嘴里念叨着快了,再等等。
见江尽进来,又立刻恢复成没事的样子,笑得一脸无辜。
这些异常像一张细密的网,慢慢缠紧江尽的心脏,她隐隐觉得,任潇惟让江暮加入美术室,根本不是简单的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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