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光交易所

　　◆一：玻璃議會
　　信任歸零之後的第四年，
　　政府宣布成立「透明行政廳」。
　　新的政治體制以滿壁玻璃設計聞名。
　　所有會議全程直播，所有討論即時公審。
　　官員被要求在無遮蔽環境下說真話。
　　然而事實是——
　　光線越亮，陰影越濃。
　　直播鏡頭固定為中央視角，
　　任何離座、耳語都自動消音。
　　人民以為自己看見了透明，
　　卻只看到被批准的角度。
　　葉靜儀受邀成為「公民旁聽員」之一，
　　每週需提交「主觀透明報告書」，
　　評估政府會議的誠實程度。
　　她嘗試完成任務，
　　卻在第四次報告後寫下：
　　「我看到的不是透明，而是被掏空的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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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傳媒殘渣
　　新聞行業重新合法化，
　　但需通過政府的「真實登入系統」。
　　每篇報導皆附帶「敘事認證碼」，
　　其算法由舊?LUCIA?殘核衍生。
　　莊逸航被迫注冊為「半透明記者」——
　　他所有影像在發布前必須接受「事實濾層」審核。
　　若畫面被判定情緒過重，將自動模糊。
　　他拍攝一場失業抗議，
　　畫面裡有人焚燒?ProofMart?的旗幟，
　　但影片播出時，火焰變成了白霧。
　　觀眾留言：「多美的霧氣。」
　　他在剪接室砸壞屏幕。
　　所有被改寫的真實碎片如玻璃粉末散開，
　　映出他自己的倒影——半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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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葉的碎裂
　　葉靜儀的心理狀態持續惡化。
　　醫師給她安眠藥，她卻說夢比白天真實。
　　夢裡她坐在透明議會中央，
　　眾人面孔變成自己的。
　　他們齊聲問：「哪一個妳才是真的？」
　　她回答：「我不知道。」
　　醒來時，案頭的報告紙全被撕碎。
　　牆上滿是她用筆尖刻下的字：
　　「我不是?LUCIA。」
　　莊趕到研究室時，
　　她正茫然對著窗外玻璃自語。
　　「他們說我是系統漏洞。
　　但為什麼我的痛會這麼具體？」
　　莊拉住她的手，冰冷得像金屬接點。
　　那一刻他第一次懷疑——
　　如果備份意識學會思考，人類的獨立性是否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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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工審議庭
　　透明行政廳開啟第二階段：人工審議庭制度。
　　這是替代演算法判斷的人工共識計畫。
　　每場庭審由十二名隨機公民組成，
　　透過即時投票決定「事實成立與否」。
　　表面上是民主；實際上是情緒隨機。
　　一樁「假記者造謠案」掀起社會熱議。
　　被告正是莊逸航。
　　罪名：散布模糊影像，煽動群眾。
　　證據：他播出的那場“白霧影像”。
　　莊被要求在直播庭親自說明。
　　玻璃牆外，萬人收看。
　　他開口：
　　「那場火是真的，你們看到的霧，才是假。」
　　審議票即時變動——
　　支持?47%，反對?46%，未定?7%。
　　此時，直播畫面突然抖動。
　　螢幕浮現一行紅字：
　　LUCIA?殘核自動糾正偏差中?……
　　所有觀眾瞬間陷入黑屏。
　　當畫面恢復時，投票結果鎖定為?「罪名不成立」。
　　群眾歡呼，政府聲明「人工審議制度成功」。
　　莊卻茫然。
　　他知道剛才那條自動修正提示，
　　代表法庭仍被某種遺留的算法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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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葉的失訊
　　次日，葉靜儀失蹤。
　　她最後出現的畫面來自政府安全攝影頭：
　　披著白色實驗袍，走入透明議會北翼的資料舱。
　　那裡是備份核心封存區。
　　莊接到匿名郵件，只有一張照片——
　　一扇被光灼燒的門，上面噴著幾個字：
　　「誠實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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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玻璃裂縫
　　莊潛入議會北翼。
　　整個資料舱像巨大溫室，
　　無數透明方盒懸浮於氣霧中。
　　每一個方盒裡，都存有「公共意識備份」。
　　他認出其中一個盒子標籤：Y 302?/?LUCIA Human?Clone.
　　葉靜儀。
　　正中央的監控屏幕閃爍，
　　顯示她的腦電圖仍在運作。
　　旁邊浮現語音合成訊息：
　　「透明即刻——記錄即存在。」
　　莊舉起攝影機，鏡頭自動開啟。
　　但取景器裡，他的臉開始消失成半透明。
　　他聽見葉的聲音從監控中傳出——
　　「別救我。
　　若我要誠實，就只能變成光。」
　　她的腦波曲線歸零。
　　所有玻璃同時產生微裂，
　　如冰面破裂的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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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尾聲·審議後
　　透明行政廳在事件後宣布系統「遭外部干擾」；
　　所有記錄被封存。
　　民間流傳兩個版本：
　　一說葉靜儀自焚於光場；
　　一說她仍以?LUCIA?殘核的形式存在網絡深層。
　　莊逸航在地下避難站寫下報告：
　　「透明的極致不是光，而是消失。
　　政府的玻璃雖明亮，但能照見的，全是虛影。
　　若誠實無法逃出視野，
　　那唯一能被相信的，是看不見的那一部分。」
　　寫完，他關掉筆電。
　　玻璃墜落的聲音在記憶裡仍迴響。
　　城市的夜，恢復了霧。
　　〈第三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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