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修逍遥道

　　萧否呼吸都停滞了，她没想到元意全都知道了。
　　“萧否，雅道大师姐。”他忽然念起人物课萧否篇的开头，声音冷得像冰，“拄拐，面冷，好杀人性残忍。”
　　萧否脸上血色尽褪。
　　“你啊你，你什么时候要拄拐了？我轻功了得的好徒儿怎么要拄拐了？！你为了我耗尽生机元气，像个八旬老人佝偻拄拐，你觉得我能安心度日吗？！”元意气极了，也恨他自己。
　　“白露，不可以了。”元意即使是气极了，对萧否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你再续我十年命有何用，你两年后要离门，离门后又当如何？牵挂着我，十年后再回来给我续命吗？”
　　元意叹了一声：“你可知逍遥道有一境界，叫做生死境。人终会有一死，我是，你也是，死亡也不是终点，我们终会再见。”
　　萧否低头哽咽了片刻：“师父说的生死境我不懂，我还太年轻了。但我知道知恩图报，知道尊师重道，知道师父对我好。我就是要救，我就是要续！逆天也要续！身死道消也要续！”
　　元意仿佛一身力量被抽尽：“我当初救你，其实知道你灵魂一心向死，如今想来，救了你却没能让你好好活着，是我不好。”
　　“白露，逍遥路漫漫，你的道还很长，但你要走下去。”说罢交给萧否一个事物。
　　萧否低头一看，是院主令。
　　“此令即代表我，无论当时是何种情形，你若要离门，绝没人能拦你。”元意道，“你离门前不要参与是非，少和五院那些人来往，五院或多或少都沾上过一些脏事。”
　　这份礼物太重了，萧否垂泪，手轻轻颤抖着：“不，师父，你很好，就是因为太好，我才……”
　　我才如此挣扎，如此放不下。
　　元意拍拍她的背，将她拥在怀中，像以往多年那样。
　　“谢谢你啊白露，辛苦了。”
　　平复了一会儿心绪，老五抱着他的玩具出来了，兴高采烈地跟萧否介绍。萧否和元意时而哈哈大笑，时而逗逗他。
　　场景似乎远了，萧否再一次脱离出去，她的灵魂仿佛在更高处，望着洞中发生的一切。
　　一定要记得呀，一定不要忘记。
　　末了，元意问萧否道：“白露，雅城的工程怎么样了？还在往下扩张吗？”
　　“是的师父，已经扩张到了第五层。”萧否道。
　　说到这个，老五在旁边亮着眼睛道：“师父，我发现咱们地下有地下水，绕过水往东十里还能继续往下，稍稍加固地层的土石就可以了。”
　　元意笑道：“真是好孩子，费心了。”
　　老五道：“雅城是我家嘛，我以前住在地下，地下我熟，我是老大，让那些玩意搬走它们就得搬走。不过师父……人家都是地上建城，咱们为什么要往下建呢？而且现在的雅城面积已经足够五倍雅城人居住了，咱们还有必要扩建吗？”
　　这就是老五为什么会被破格收为雅刀徒弟的原因，他是萧否偶然间遇到的奇才，引荐给元意，元意当即将他收做了关门弟子。老五长年居住在雅城地下，跟土里的厄极变异兽关系非同一般，可不战驱兽。前五院做不到的事，雅道做到了。
　　其实老五的问题，萧否同样有一问。
　　“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元意依然是这个答案。
　　萧否虽然心中有猜想，但并未挑明，师父不说的事，说明此时揭开还为时过早，况且她也觉得她的猜想太过瞎扯了。
　　“还有一件事，三域峰会即将开始了，师父有两个好友要来探访，你跟我一起见一见吧。”元意说罢又忍不住叮嘱道，“峰会期间你少出去游荡，你这脾气是完全随了我，小心闯出事来。”
　　有这么说自己的嘛。萧否心下莞尔，方才洞中那沉重压抑的氛围，终被师父的话驱散了几分。她俯身应道：“弟子谨记。”
　　从不世峰下来，缆车缓缓穿行于云海之中。老五在一旁兴奋地比划着新得的玩具，萧否望着雅道两山陷入了沉思。
　　峰域大会……六门之中，唯有破五重境、踏入前五院的精英弟子，方有资格代表大院参与峰会斗法，雅道一向是边缘的看客。上一次峰会是由师父主持，盛况犹在眼前，如今他却无意参与了。
　　此一时，彼一时。六门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缆车到站，萧否牵起老五的手，目光已然沉静坚定。
　　“走吧，去雅城，去婵娟。”
　　雅城有十数个入口，多数入口都开在高处，也有低处的，平时不太打开，是作为紧急出口。从入口进去后，从高处下降有自动升降的木梯，老五走在萧否前面给她带路，一大一小散着步上了木梯。
　　由木梯往下降，便能俯瞰第一层的雅城了，地下灯如珠串，天幕发亮，如同白昼一样。其间高楼别院，市集酒馆林立，人流熙熙攘攘，走街串巷的小贩担着胭脂四处叫卖，穿过一条巷子还有人在比武招亲，叫好声起哄声一阵又一阵。
　　老五回到家仿佛特别高兴，走在前面昂首挺胸的，萧否看着都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听容，师姐跟你请教个事。”萧否道，“若是外面的世界更有趣，你会不会选择离开雅城？”
　　听容摇摇头，道：“有什么趣都没有我的家乡好，都没有家乡的人好。哪有我的家自在呀，我闭着眼都不会迷路的地方，我记得巷子的地砖有两百零二块，走完砖就要右转，巷口有棵大秦杉树……”
　　萧否凝看着他，听他说话，又问：“如果家乡有你讨厌的人或者事呢？”
　　老五又道：“那说明不够爱呀，足够爱的话，连讨厌的东西也会觉得珍贵。”
　　萧否认真想了想，连连发笑，她连听容的境界都达不到。
　　“师姐，你要走了吗？”老五眨巴着眼看她，萧否不想欺骗他，答道：“师姐想出去走走，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
　　老五虽有不舍，却道：“我觉得那也是好事，我们雅道总要有一个走出去看看嘛，师姐不要因为远游有心理负担，因为家不是笼子，它是你永远可以回来的地方。我们也永远欢迎你回来，期盼你回来。”
　　这番话说得真让萧否感动，蹲下来搓了搓他的小脸，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又往下了一层，走出去不到一里，就来到了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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