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山落雨

作者:水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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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园


      余水摩挲着瓷器光滑微凉的纹理,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奚知抬手捏了捏眉骨,睁开酸涩的眼睛继续看以往的竞赛题。
      深度学习了四个半小时,奚知觉得差不多够了,她合上笔盖 ,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和洗漱用品进了淋浴间。
      酒店的吹风机没劲儿,奚知侧着身体坐在床上擦头发,看着许放发来的几条弱智消息。
      这傻叉竟然问她明天考试能不能贴她的条形码。
      奚知翻了个白眼,回以沉默。
      余水倒是没什么动静。
      奚知撂下毛巾,手指浮在输入键盘上愣怔好久,最后默默退出微信。
      说不定这个时候人早睡了,毕竟明天还要考试。
      手机刚才一直静音,她没接到钟辰溪的电话。以她对她妈的了解,这会儿人绝对睡了。奚知没打电话过去,给她发了条消息报平安。
      令她没想到的是消息一发出去,钟辰溪的电话立马就打过来。
      也不知道这酒店的隔音好不好,被人听电话内容是一件很社死的事。犹豫半晌,奚知还是接了电话。
      那边的声音很温和,问她晚上吃的什么饭,不要有压力对身体不好…
      余水窝在被子里听着一直在响的手机铃声,眉头紧皱,最后还是接了。
      三更半夜,许放被一道强劲的车灯闪瞎双眼,他撑起半拉身子眯着眼看向窗外。
      谁往小区丢核弹了?!
      他嘟囔几句梦话,摸索出床边的眼罩戴上去倒头就睡。
      奚知没来考试,因为她要参加竞赛,余水也没来考试,难不成她去给奚知加油了?!
      许放抱着古诗词装模作样地乱读几句,眼睛的视线一直盯着他右前方两张干干净净的桌子,这也太干净了!人都去哪了???
      奚知回来的时候物理已经开考一个小时左右,她站在考场外平复下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轻声拉开门走进去。
      学校的考试座位都有规律,她坐哪里一目了然。本来直接找到位置坐下就行,但是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第一排第一个靠墙那个位置。
      余水没来考试?
      奚知看着空空的考试座位。
      难不成提前写完交卷了?他们学校好像不让提前交卷来着。
      奚知心中满是疑惑,她粗略地翻看一遍整套试卷,该怎么写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本来以为自己要交不上,但时间绰绰有余。
      奚知检查完最后一道题,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视线又扫过坐在讲台桌前看手机的监考老师。她收拾完文具,拎着自己的答题卡就上去了。
      “老师,我想提前交卷。”
      监考老师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转而盯着面前突然蹦出来的答题卡,然后视线缓缓上移,是奚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这不是最晚进来那个吗?
      监考老师战术性扶了扶眼镜框,开口就是20年教龄的老干部,边画饼边pua。
      “同学不再检查一下?分可比耍帅重要。”
      领导故意刁难。
      “已经检查过了。”
      奚知不卑不亢。
      监考老师睨一眼她的卷子,伸手接过放在桌子上,朝她点点头。
      奚知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刺目的光华在白瓷砖上流转,撞出朦胧的光晕。她身上的衣服妥帖地包裹着皮肤,不冷不热,一切都是模糊的,她有一种走进梦核的错觉。
      现在所有的班级都在考试,余水不可能在班里。提前去食堂吃饭也不像她会干的事儿,校图书馆里是高二在上阅读课,平坦的操场一眼望到头,只有无尽的落叶。
      奚知看着枯黄的草尖在秋风中萧瑟。
      墓园里的松树挺拔静默,远处的蓝天白云清透得一尘不染,一缕冷爽的风顺着五脏六腑游走,只让人觉得鲜活惬意。
      余水身着黑色长裙淡漠地站在乌压压的人群中央,身边是不认识的亲友在低语。
      她身形清瘦,神情冷峻。同情的、讥笑的、不怀好意的的目光笼罩在她身上,但是碍于那个女人的威压,所有审视的目光都不敢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青石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偶尔有几株野草挤破缝隙顽强地生长着,随风摇曳。它和远处的玉龙草不一样,它张扬,它自由。
      余水将怀里的白桔梗花束放在素未谋面的外公墓碑前。
      这群人毫无预兆地聚集在这里然后又在不知不觉中走掉。
      打点走所有的宾客,余水同高白莱回老宅。她沉默地坐在这个优雅的女人旁边,看着车窗外掠过墨绿色的海,阴沉压抑。
      高白莱一身黑色高定裙,脖子上戴着一条光泽柔和的珍珠项链,黑色的帽檐遮住她的眉眼,雍容华贵地淹没在颓废疲惫里。
      车里很静默,司机像是机器人,没有任何存在感。
      “爸爸没回来?”
      余水疲倦地问。开口好难,要先撕裂紧闭的嘴唇,调动干涩发紧的喉咙发出不成调的声音——突兀的,不适应的。
      “她没来考试?”
      许放一出考场就看到了在外面等他的奚知,他知道她要问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昨天晚上我俩一起回家的,但是她从今天早上就没出现过。”楼梯道里很拥挤,许放要侧着身子说话,“我记得昨天晚上大半夜的咱楼下停了一辆车,可能她家里有事叫她回家了?”
      奚知拧眉,“你先去吃饭。”
      许放看着她逆流而上,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他公司有事。”
      “嗯。”
      余水闭上眼,疲惫地靠在后座,她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坐在这里。
      “那我等会儿回学校。”
      她不想回来,这个家总是死气沉沉的。
      “你外公你没见过。”
      余水没说话。
      高白莱看着徐徐升起的挡板,声音遥远到荒芜,“他不同意我和你父亲结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不喜欢父亲。”
      “不是。”高白莱眼睛像碎冰湖,冷冽哀愁,但她开口的声音依旧柔和,“他愧对你父亲。”
      余水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但能感知到。她不想再陪他们演下去,她早就厌烦至极。
      余水闭上眼睛,开口的语气淡漠,透着一股子很明显的不耐烦:“有些事可以不必说出来,我没见过他,也不想听。”
      她说完这句话,车里静寂无声。不知过来多久,余水睁眼看着米白色的挡板。
      高白莱嘴角牵扯出一丝苦笑,她深深看着余水,哀伤又无可奈何地说:“有时候你真的很像他,冷漠冷血,什么都可以割舍,就连摸不着的感情在你们眼里都是可以控制住的实物。”
      余水疏离的眼睛望向她,平静地问:“你口中的他是谁?外公还是父亲?”
      余水做过一个梦,别墅里纠缠着游走着数不尽的蛇,什么颜色都有——艳丽的、灰白的、通体漆黑的…它们为数不多的共同点就是那冰冷的鳞片和满是算计试探冷漠的竖瞳。
      高白莱嘲讽似地轻笑,“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父亲可不这样。”
      “他是个温良的人。”
      高白莱的思绪里,他永远是那个站在剑桥大学的枫树下等她下课的人,纯净柔和。
      “是你外公先对不起他的。”
      余水没搭话,高白莱静静地说。
      “你外公是商人也是政客,确切地说他先是政客,等结识了你外婆后才变成商人的。”
      余水见过外婆的肖像,在高白莱的卧室里,就在那宽大的红木桌上放着。高白莱并没有说照片里的人是谁,是余水猜到的,因为高白莱的眉眼和那人如出一辙。
      高桔去世的时候,高白莱还不认识余泽。
      “他不同意我和你父亲交往,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介意小泽的家境,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愧对你父亲。”
      高白莱现在都记得她看到那份文件时的寒冷。她不知道余泽知道这件事之后是什么心情。恶心?愤怒?惊惧?应该都有。
      “高识卿杀死了余泽的父亲,他是余家没落的幕后主使。”
      余水骇然,震惊地看向她的母亲。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一月回一次家。同样是父亲回家那天,二楼的书房里会传出母亲声嘶力竭的争吵与恳求,然后他们相安无事地吃一顿晚饭,再之后父亲就走了。母亲则上楼去书房待上一整夜。
      夜半,空旷的别墅里响起哀怨的琵琶曲。
      高白莱摘下帽子,露出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她笑了。
      “你长得不像我,像你父亲。”
      她还是要谢谢余水的。因为她的到来,她和余泽要纠缠一辈子,直到死的那一刻。说到底她是高识卿的女儿,骨子里的偏执都是一样的,流的血也是肮脏的。
      她知道自己是余泽杀父仇人的女儿,但她依旧瞒着他完婚,她知道事情败露后余泽要扳倒高识卿并筹划着和她离婚,她知道父亲的死是余泽在背后推动,但她依旧绑着他纠缠着他,甚至背地里帮着他。她不能接受没有余泽的地狱。
      高识卿最后选择葬在高桔的身边,永远地留在异国他乡。他生前的狠厉阴险恶毒与沾了血的双手都随着黄土一并埋没在地下。
      而她和余泽的墓地,她早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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