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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特库姆疗养院(二)
他们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做检查,查看身上是否有可疑伤口。给白睨做检查的女孩名为“安”,虽然看起来很内向,但对白睨有问必答。
“我和威廉都是从外面进来的,有些人原本就在这里。”对“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问题,安是这么回答的,“主任收留了我们,让我们在这里安心生活。”
“我听威廉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工作?”
“是的,我就负责医疗工作,如果生病或受伤了可以来这里找我。”安递给她外套,声如蚊呐,“但如果是被不死者抓伤,就需要去找主任了。”
白睨穿上外套,原本想问她那个同伴会怎么样,又觉不妥,便没问出口,“现在我们要在哪里等……塔菈萨主任吗?”
“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一会儿就好,主任应该快来了。”
在长凳上等了两分钟,米哈伊尔从另一个房间走出,过来挨着她坐下。又等了大概十来分钟,不远处传来沉稳的皮鞋声,塔菈萨换了一身常服出现在走廊上,金色刘海随着步伐晃动。
他们站起身,“您好,”白睨开口,“你们的同伴……”
塔菈萨俯首,闭上眼睛,“他已经去了神的身边。”
“哦……”
“这不是一件坏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塔菈萨摇了摇头,“也许他比我们都要幸运。”
白睨不置可否。那年轻人的惨叫还萦绕在她耳边,或许他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幸运。
塔菈萨带他们离开走廊,“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们呢?”
“叫我白就好。”
“我姓索罗金。”
塔菈萨点点头,推开后厨的门,“好的,二位是一对吗?”
白睨在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扑在地上。
米哈伊尔被口水呛到。
“咳咳——不!当然不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塔菈萨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赶紧补了句:“抱歉,我明白了,是我误会了。”
白睨擦去手上蹭到的墙灰,低着头跟进厨房。两个人都没回应。
后厨里只有一个人,他们还算面熟。光头男人仅抬了下眼皮,手里的土豆被刀旋下一圈。
“这是保尔,我们的厨师。”塔菈萨介绍道,“他负责所有人的三餐,早餐在八点开始,午饭下午一点,晚饭七点。”
光头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每顿饭限一个小时,时间一到就收餐具。”
“但要是有人因工作耽搁,我们一般会在厨房留餐。”塔菈萨立刻接过话,语气略带无奈,“你又不负责洗碗,保尔,没必要这么较真。”
光头男背过身去洗菜了。
他们大概是吃大锅饭。挺好的。
起码不用担心这个叫保尔的单独给他们下毒。白睨心想。
离开厨房后,塔菈萨依此给他们介绍其他区域,一楼都是公共区域,如餐厅、会议室、仓库、医务室等;二、三楼为各自的卧室和公共浴室,每天都有人在固定时间打扫。白睨粗略估计,疗养院里大概有不到二十人。
“我听他们叫您主任,您曾经在这里工作吗?”
塔菈萨微微一笑,点头回应,“是的,我曾在这里担任心理咨询主任,主要负责客户的心理评估与日常辅导,协助院长进行行为干预和团体活动。”
“这里有院长?”疗养院当然有院长,但是一路走来,她没听对方有过任何介绍。
“是的,默克尔特院长。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
最后的话音化为一声叹息,塔菈萨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眼底浮现一丝复杂情绪,“他已经不在了,在末日来临后……现在这里由我们共同管理。我们希望能传承他的意志,在危难时刻帮助人类重建生活。”
步下楼梯时,白睨注意到楼梯转角处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画中人物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衣襟和袖口干净得泛光。他眼神温和,嘴角含笑,眉眼间有种近乎父亲般的慈爱。整幅画覆盖着一层柔和的白色滤镜,背景是朦胧的山丘与阳光,仿佛为他披上治愈的光环。
白睨盯着这幅画多看了几秒,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不安,却又说不上来。
“这就是默克尔特院长。”塔菈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都很怀念他。”
这时候,米哈伊尔突然插话:“如果我们留在这里的话,需要做什么?”
这是他进入疗养院后第一次主动发话。
塔菈萨略微思考,然后面向白睨,“您会做饭吗?”
“会的。”
“那么从明天开始,白去厨房担任副手,帮助保尔处理食材。索罗金先生加入巡逻队伍,负责日常安保任务。”
白睨眨眨眼,没想到二人会被分开工作,“我也会战斗。”
“她和我一组。”米哈伊尔接道,带着明显的不悦与坚持。
塔菈萨挑眉,似乎对他的插话并不意外,“岗位安排是基于当前资源和实际需求。巡逻队固定为四人一组,后厨同样缺人手。因此你们在不同岗位,各自承担职责。”她语气平静,但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容反驳的权威。
不等二人回应,她话锋一转,语气稍松,“当然,这只是初步的安排,未来根据实际情况可能会调整。我们尊重每位成员的能力,也希望你们能先适应这里的节奏。”
白睨看出没有回旋余地。他们初来乍到,不好与管理者起冲突,只能向米哈伊尔递了个眼神,“明白了。”
·
晚上六点五十分,塔菈萨带着他们返回餐厅。踏进房门时,窗口上的电子显示屏显示正好七点。
十几个人正在窗口排队,光头男一反先前的冷淡态度,一边麻利地盛饭,一边与熟人们聊得热火朝天,餐厅里回荡着他嘎嘎嘎的粗犷笑声,兴致格外高涨。白睨还在队伍里看到了威廉,老人双手交叠在身前,似乎在专注地听其他人讲话。
“请便。”塔菈萨礼貌地颔首致意,“今天辛苦了,请好好享用晚餐。”
餐厅四壁刷着新漆,桌面是光滑的玻璃钢板,头顶的白炽灯照在瓷砖地面,光晕泠然。
白睨站在队伍末端,还奇怪怎么闻不到一点饭味,走到窗口跟前了,才看清铁桶里装的是土豆煮豌豆糊糊,舀一勺到盘子里配上两片生菜,就是一顿晚餐。
盯着自己盘子里那已经发凉的黄绿糊糊,她才意识到这是真正的末日饮食。
自己真是罪该万死,怎么能说他们要吃上大锅饭了呢?大锅饭可香多了。
好想吃大锅饭。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机械地往嘴里送勺子,仿佛配合着数字才能把饭下到肚里。没有一点调料的原汁原味餐食,豆子像泡沫,土豆像泥巴,如果包在生菜里再吃呢?
口感是更丰富了。
旁边的米哈伊尔倒是吃得飞快,三两下就见了底,“明天巡逻的时候我怎么也得捉点野味。”他放下勺子,像无情的吃饭机器结束了战斗。
想着米哈伊尔的话,白睨望梅止渴,加快了战斗速度。
“晚饭还合胃口吗?”余光里出现一顶花白的头发。是威廉,他端着还剩大半的糊糊,“我能坐在这里吗?”
“当然。”白睨挪动餐盘给他腾出位子,“晚饭还可以。是后院收获的食材吗?”
老人捏搓起指关节,老茧泛红,“土豆是仓库原先就有的,院子里种的还没长好呢。豌豆和生菜刚收获不久。”
白睨忽然意识到,田地里就种了土豆、豌豆和生菜,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一直只吃这三样?吃了两个月??
这可以轻易击溃她。
“……这点儿东西吧,也要每天起早拔草,一趟趟浇水,守在栅栏旁边,不能让野兽和不死者糟蹋了。”提起他的农田时,威廉的眼睛都亮了。
“听起来真不容易啊。”白睨搅拌着盘子里的糊糊,“山里没有其他作物了么,比如野菜和香草?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些能吃的作物移植到田地里。”
威廉手里的勺子磕碰到瓷盘,脆音尖锐。他呆呆地望着白睨,胡子抖动,忽然紧张地环顾四周,把头凑到白睨耳边,压低声音,“这事情不妥,主任不会同意的。”
“为何?”
威廉刚张嘴就闭上了。白睨感觉到空气忽然变得不对劲,餐厅里原本谈话的人们都安静下来,目光齐齐投向房间中央,显示屏下方站着的白色身影。
塔菈萨穿着一袭白色长袍,金色卷发如油画一般垂挂胸前,双手优雅交叠,颧骨在灯光下泛着石膏般的苍白。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成员,最后落在白睨和米哈伊尔的面庞,薄唇含笑,温柔之音清晰响起:
“感恩神在末日的荒芜中,为我们敞开庇护的羽翼。我们在他的庇佑下,才得以享用纯洁的食物,进入宁静的安眠。”
女人提高了声音,似有几分欣喜,“感谢将白与索罗金先生带到这片安宁之地。他们的到来,是神赐予我们的馈赠,是生命与希望的延续。”
白睨眼神乱飘,发现在场所有人,除了她和米哈伊尔,都微微颔首,闭目沉默。不得已,她也低下头去,余光却见到米哈伊尔好笑地冲她挑眉,略感不爽,抬手把他的脑袋按下去。
这留学生涯也算圆满了。
虽说以前校门口总有发传单的人,也听闻有些留学生会借机去教会蹭饭交友,但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从来敬而远之。
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直接打入内部了。
“感恩神教我们领会世界的真谛和生命的奇迹。愿神继续庇佑这片净土,愿白与索罗金先生能早日领会神的教诲,与我们并肩前行,真心诚意地追随神之旨意,见证人类新生。”
“““真心诚意——”””
重叠整齐的回应,如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呓语。
房间陷入真空般的寂静。
塔菈萨头顶的红色数字,停在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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