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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众人你瞅我看,不知谁有此殊荣,得女帝青睐。
佟惜雨却知,此等风骨,非洛元义莫属。
“御史大夫以为如何?”
御史大夫半晌不说话,见女帝提点,方激动道:“此诗不错,写诗者历经风浪,犹怀赤子之心。臣这儿还有一首诗,颇得臣之意。”
“哦?还有上乘之作?”
众人啧啧称奇。
“以陈情之名诉人生之志,以忠臣的跌宕一生谈自己之志坚。”御史大夫继续品评,像是爱极,“‘身陨犹未悔,心甘化青山’更是切题,可称佳作。”
听到最后一句,佟惜雨差点摔了酒杯,这诗是她写的。
“难怪卿喜欢。”女帝神情似在回忆往昔,“吕相与卿亦师亦父,今日能得后辈相知钦慕,当是欣慰之至。”
她一提及,众人恍然大悟。
吕恩逖位极人臣时,曾收一孤儿为徒,那人便是现今的御史大夫。
佟惜雨误打误撞,讨巧拿到第一。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她遥遥朝洛元义敬酒,面有歉意。
第一非她所愿,挤掉佼佼者也非她本意。
洛元义跟她相处太久,怎不知她所想,作钦佩状回敬,暗示她值得。
二人一来一往,众人尽收眼底,也包括冯砚修。
明日点卯,这些不服的同届及第者不知要如何编排他们。
佟惜雨担忧,但自认堵不住悠悠之口,劝自己认命。
赋诗结束,乐舞又起,女帝端坐,令臣下自便。
新晋官员谨慎,一开始不敢有逾越之举。后不知是谁起头,便争相离席,借此良机到重臣面前敬酒。
佟惜雨不擅此道,好在宋蕴盈长袖善舞,拉他们几个到了冯砚修他们跟前。
“蒙各位大人慧眼,特来拜谢拔擢之恩!”
四人整整齐齐,将一旁的御史大夫惊醒,差点打翻酒杯。冯砚修倒是冷静,太女冯憬陌也很随和。
自古以来,皇帝最恨主考官与考生交往甚密。
这是在女帝眼皮子底下,冯砚修一句话,将关系拉远:“皇恩浩荡,望诸位莫辜平生之志。”
众人满杯,仰头痛饮。
柳司弘递给佟惜雨一个眼神:看见没,这就是当朝丞相,说话滴水不漏。
佟惜雨佩服。
宫宴散时,众人皆有醉意。
他们摸黑出宫,不似刚来时那般队伍平整。
有一人路过佟惜雨,眼里带了轻蔑:“作诗平平无奇,靠讨巧拿第一。制举时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爬上了哪位考官的床,才拿到的制举第一等。”
这话声音不大,但出宫的重臣小官皆听得一清二楚。
周围向佟惜雨投来或明或暗的微妙眼神,洛元义在旁边气得要上手打人,被柳司弘拦住。
冯砚修走在最前面,眼神阴冷。
他朝掌灯的宫人看了一眼,那人心领神会退到后面,抬手给了出言不逊之人一巴掌。
一众哗然,队伍停下,冯砚修和御史大夫走出来。
见丞相亲临,那人霎时酒醒,知自己太过莽撞,伏地求饶:“下官知错……”
“老夫考你一下,”御史大夫最见不得背后嚼舌根之人,此刻也动了怒,“造谣朝廷命官,污蔑同僚之人,该当何罪?”
那人骇然,口齿不清:“杖责一百……并问斩……下官再也不敢了!求大夫饶命!”
宫人见过大场面,知这醉酒之人犯了大罪,干净利落地将人拖走。
冯砚修沉声震慑:“初入官场者,若还不知谨言慎行,下场便如这人一样,”
经此一遭,众人彻底消停。
危言耸听,佟惜雨一早便知这是官场本色;嫉贤妒能,也是人之本性。
可她还是太天真。
当初是她官小,无人在意;如今她出头冒尖,可不就群起而攻之么。
为官之路,真是任重而道远。
出了宫,受了吓,众人东倒西歪的回府。
佟惜雨则趁着酒劲,翻墙去了相府。
借户部档案,探吏部李侍郎的底,都需要冯砚修的帮忙。
如冯砚修所说,人前避嫌,人后另说。
她人后需要帮助,冯砚修得负责。
佟惜雨进相府,如过无人之境。无护卫阻拦,她轻车熟路直奔正堂。
“下官佟惜雨拜见冯相。”
虽他们刚刚才见过,但佟惜雨礼数不能少。
冯砚修却觉可笑:来时不走正道,登堂入室后却端起了礼仪架子,虚伪。
“有事?”
酒气未散,佟惜雨不敢离他太近,正色道:“下官入吏部司遇上漕运官员考核,许多六七品官员是漕运总督破格提拔上来的,但提拔契机不合理,故想借户部的漕运账目档案,深入核查。”
“跟余茂本交代了吗?”
佟惜雨摇头,身子微晃:“未曾。臣入吏部司没几天,不敢贸然行事。”
“还知道自己入职没几天。”冯砚修似在怪她,但语气却又淡得像是只陈述事实。
“相爷认为臣心急?”
佟惜雨喝了酒,脑子有些钝,想不明白只能多问。
“你觉得呢?”
见她喝迷糊,还非要冒着寒风讨论公事,冯砚修脸色不太好看。
“那下官该当如何?”
纵使再糊涂,佟惜雨也听出他的不赞成。
“等。”
冯砚修说的神秘,佟惜雨猜不透,但自认高位者情报收集的比自己多,大概不会坑害自己。想明白后,她十分信任地“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被她这副呆萌模样逗笑,冯砚修让人备好的醒酒汤也端了进来:“过来。”
“哦。”
佟惜雨下意识走近,但意识到自己的酒气,又紧急顿住脚,眼神躲闪。
“不难闻。”
醉酒还担心身上气味,冯砚修无奈。
佟惜雨瞥见床侧的热茶,想起今日他对自己的回护,诚挚道谢:“今日多谢相爷。”
说完,她便要上手去拿,但被冯砚修握住手臂,一个没站稳,她整个人撞进冯砚修怀里。
扑面一阵红梅冷香,熏得她口干舌燥,佟惜雨立马挣扎逃离,却被冯砚修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慌什么?”
想起那日她主动握住自己的手,冯砚修有些遗憾。
一手将她扶住,冯砚修另一只手为她端来醒酒汤,喂到她嘴边。
“下官自己来。”
不知是醉酒还是靠他太近,佟惜雨体内燥热,脸庞通红,下意识伸手,要离他远点自己喝。
“还站得稳么?”
冯砚修将汤碗后撤,放开握住她臂腕的手,看佟惜雨在面前左右晃荡,轻声问。
见她露出为难之色,冯砚修又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将醒酒汤递到她的面前:“喝吧。”
佟惜雨依言用唇贴住碗沿,小口小口地喝。
她垂眼时的睫毛浓密,在下眼睑处落下淡淡的阴影,让冯砚修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冯砚修克制住了冲动,却见她喝到一半,抬眼看向自己,眼神带着委屈:“剩余的喝不下。”
心一软,冯砚修着了她的道,放开手,将汤碗转了半圈,沿她朱唇落下之处,替她喝完整碗醒酒汤。
这下,佟惜雨连耳尖都变为通红。她后退几步,踩空身后的台阶马上就要摔倒。
冯砚修眼神一变,迅疾起身,拦腰将她抱起。
“还能自己回去么?”
别人喝完醒酒汤,多少会有些清醒,佟惜雨却怎么越喝越迷糊?
冯砚修无奈,将她放在榻上,利落地脱下她的靴袜,将锦被拉至她的肩膀,看她眼下的乌□□:“在这儿将就一晚,明日休沐,可晚点再起。”
听到“休沐”二字,佟惜雨放宽了心,向疲倦屈服,听话地阖上眼,沉入梦乡。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佟惜雨梦到冯砚修绑了她喂给毒蛇,直接吓醒。
室内安静如止水,透过帷幔,隐约可见冬末的暖阳穿过枝杈,将嶙峋的阴影打在梳妆台前。
岁月静好,除去最后的噩梦,佟惜雨整体睡得酣畅淋漓。她舒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力十足地跳下床,走出画有江山水墨的屏风,准备打道回府。
下一刻佟惜雨只见,冯砚修坐在屏风外的书案旁,处理公文。
刚刚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听得见。
脸上温度又起,忆起昨夜的窘迫,佟惜雨拼命保持冷静。
“早膳在那儿。”
在她醒时,冯砚修便让追言送来热好的膳食,放到门口旁的案几。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之事:“用完再走。”
又要吃人嘴软,佟惜雨莫名心虚。
她举棋不定之际,冯砚修从公文中抬头,皱了眉:“早膳你不喜欢?”
“不,”佟惜雨硬着头皮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小菜放嘴里,立刻道,“喜欢。”
冯砚修垂下头,装作细看下一份文书,但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重逢之后,他跟佟惜雨打交道多次,早已摸清她的脾性,也了解她的弱点。
她平时大义凛然,聪明敏锐,但遇酒则钝,隐在坚韧之下的小性子,皆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像极了少时她跋扈之下的娇憨底色。
尤其是酒后失言,第二天醒来,心虚的她最好拿捏,就比如现在。
她能留下,绝对不是迫于他的强势,而是她的心虚亏欠。
没料到自己被揭了老底,佟惜雨还在进行自我心理建设。
第二次在相府用早膳,就享受了不去饭厅的待遇,她受宠若惊。
但书案前的冯砚修不尴尬,佟惜雨认为自己也没有必要做贼心虚。主子自愿赐食,她不蹭白不蹭。
舒舒服服吃是一顿,狼吞虎咽也是一顿,反正今日休沐,她放纵一把也不为过。
说服自己,佟惜雨继续用膳。
于是,冯砚修批复公文,佟惜雨享用早膳,二人同处一室,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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