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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毒的蜜糖
沈知洲摇了摇头,剑眉微蹙。
“此事我也想不通。”
“我只知,宴时此人,野心极大,城府极深。”
“他能坐上国师之位,必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蒙蔽了圣上。”
沈知洲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寒光。
“此等奸佞小人,窃居高位,必为祸朝纲!”
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待我伤好之后,定会继续追查,搜集他与栖芜宫的罪证,面呈圣上,揭穿他的真面目!”
他语气铿锵,充满了刚正不阿之气。
舒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却是一沉。
她知道沈知洲为人正直,却也正因这份正直,让他有时会深陷险境。
“沈公子。”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此事,切莫操之过急。”
沈知洲不解地看向她。
“公子以为,宴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单凭蒙蔽圣上就够了吗?”
“这背后牵扯的利益与权谋,恐怕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宴时此人,心如蛇蝎,手段狠辣,是一头能将人连皮带骨都吞下的饿狼。”
“在他面前,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舒挽那双幽深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沈知洲。
她的话语如同一块寒冰,投入他心中那片燃烧着正义之火的湖泊里,瞬间激起一阵冰冷的白雾。
沈知洲眼中的火焰,渐渐被这层雾气所笼罩。
他不是愚钝之人,舒挽的点拨,如醍醐灌顶。
是啊,能让整个栖芜宫俯首称臣,又能让多疑的圣上委以国师重任,宴时此人,怎可能仅仅是靠“蒙蔽”二字就能做到的?
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恐怕早已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良久,他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再抬眼时,已经恢复成风轻云淡的模样。
“我明白了。多谢姑娘的提醒。”
舒挽见他听进去了,心中稍安,唇角逸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沈公子,你伤势未愈,就在此地好生休养吧。”
“我便先回沈府。”
沈知洲点了点头,他如今的状态,确实不宜挪动。
他看向舒挽手臂上的伤,眉头再次蹙起。
“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
“我让泽羽护送你回去。”
“对外,我们就说……护国寺的超度法事尚未完结,这两日便留宿寺中。”
“我因大理寺有桩急案需要处理,便先行一步,派他先送你回府。”
这个说辞,合情合理,天衣无缝,也为她保全了名声。
“好。”舒挽颔首应下。
临行前,舒挽又为沈知洲检查了一遍伤口,确认没有发炎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每日要按时换药,切记不可沾水。”
“饮食要清淡,遵循医嘱安排。”
“近段时间,不可让他提重物,以免伤口崩裂。”
舒挽细细叮嘱着丫鬟。
沈知洲靠在床头,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喉结微动。
第二日一早,泽羽早已备好了马车,在别院门口静候。
舒挽上了马车后,泽羽驾着马车,一路疾驰。
车轮滚滚,碾过清晨寂静的青石板路,从荒芜的郊外,渐渐驶入繁华的京城。
巳时,马车在沈府侧门缓缓停下。
泽羽跳下马车,恭敬地为舒挽打起车帘。
“表小姐,到了。”
舒挽一路闭目养神的眼眸睁开,眼底一片清明,她理了理衣衫,优雅下车。
守门的家丁见到是她,又见后面跟着沈知洲的贴身侍卫泽羽,连忙躬身行礼,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
很快,沈太傅与沈夫人便闻讯赶来,脸上皆是掩不住的关切与担忧。
“挽儿,你可算回来了!”
沈夫人一见她,便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
“这两日未归,可是出了什么事?知洲呢?”
她一连串急切的问题,透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若不是门卫告知表小姐与少爷一起出门了,沈家怕是要报官了。
舒挽心中划过一丝暖流,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倦意与歉疚。
“让伯父伯母担心了。”
“那日归来忘了说护国寺的法事繁琐,还需要回去做一场法事,我与表哥便折返回去,一时间耽搁了,便在寺中歇下了。”
“表哥他……大理寺临时有公务便先行离去了,他让泽羽先送我回来。”
她将早已编好的说辞娓娓道来,语气真诚,神情自然。
泽羽在一旁适时地躬身行礼。
“老爷,夫人,公子确因公务缠身,特命属下护送舒姑娘回府。”
沈太傅与沈夫人见泽羽亲自作证,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原来如此,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夫人拍着舒挽的手,满眼心疼。
“瞧你这孩子,脸色这么差,定是累坏了,快回去好生歇着。”
沈太傅则捋了捋胡须,神情却比方才更多了几分凝重。
他看了一眼舒挽,沉声道。
“挽儿,你随我来书房一趟。”
“我有要事与你说。”
舒挽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是。”
沈太傅屏退了左右,亲自为舒挽倒了一杯热茶。
茶雾袅袅,模糊了他眼中的复杂神色。
“挽儿,你坐。”
舒挽依言坐下,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她静静地等着沈太傅的下文。
沈太傅在书案后坐定,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远房表侄女”,实则的“未来儿媳”,心中感慨万千。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组织着语言。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重如钟。
“宋家的案子……有结果了。”
舒挽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这么快?
快得如此不合常理。
她的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错愕,一丝期盼,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伯父……您说的是真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仿佛是压抑了太久的悲痛与希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沈太傅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愈发怜惜,叹了口气。
“是。”
“圣上雷霆震怒,下令彻查,如今……已有人认罪伏法了。”
舒挽的呼吸一滞,她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追问道。
“是何人?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
沈太傅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复杂。
“是忠武将军,杨成。”
杨成?
舒挽在脑中飞速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此前调查的信息里,此人是宋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大将,向来忠心耿耿,怎会……
她的脸上布满了震惊与荒谬。
“杨将军?这……这怎么可能!他是我父亲最信任的部下!”
沈太傅看着她,缓缓摇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
“据杨成自己交代,他多年来积怨已深,不满宋将军处处压他一头,功劳皆被宋将军所占,故而怀恨在心,痛下杀手。”
这理由,何其可笑!
因为嫉妒,就会做如此疯魔之事,就不怕东窗事发令自己全族陷入险地吗?
显然,这个杨成不过是替死鬼罢了。
舒挽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煞白,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摇摇欲坠。
她死死咬住下唇,似乎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那栖芜宫的追杀令呢?”
“也是杨成的手笔?”她连声追问。
“不错。这点杨成也认了。”
沈太傅点头,语气沉凝。
“他散尽家财,买通了栖芜宫的杀手,布下天罗地网,势要将宋家斩草除根。”
“不仅如此,他还伪造了诸多宋将军通敌叛国的罪证,意图在事后泼上脏水,让宋家永世不得翻身。”
舒挽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完美”的闭环。
“好在圣上明察秋毫,那些罪证漏洞百出,终是还了宋将军一个清白。”
沈太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庆幸。
舒挽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那一片冰冷的讥讽。
圣上明察秋毫?
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用以安抚天下人心的戏码罢了。
而杨成,就是那个被推出来,用以平息众怒的,可怜又可恨的替罪羊。
宴时作为栖芜宫的宫主,宋家灭门案又与栖芜宫相关,看来事情还是得从宴时身上查起才行。
“那……杨成他……”
“圣上已下令,将其斩立决。”
还未等舒挽问完,沈太傅便接过话。
“只是,念在他女儿杨妃在宫中侍奉多年,又为陛下诞下皇子,劳苦功高,故而……免去了株连九族之罪。”
用一个将军的命,换一代大将全家性命,换朝堂的“安稳”,换一个“明君”的声名。
何其讽刺,何其悲凉!
沈太傅见她神情如此悲痛,连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孩子,逝者已矣,你要节哀。”
“圣上为了弥补宋家,追封宋将军为‘骏王’,而你……陛下亲封你为‘清河郡主’!”
沈太傅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宣布道。
舒挽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
清河郡主?
这天大的“恩赐”,就像一个华丽而沉重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宋家的脸上。
用宋家全家的性命,换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封号。
皇帝的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妙绝伦!
“圣旨……不日便会下来。”
沈太傅的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欣慰。
“到那时,你便能恢复宋意欢的身份,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
“再也不会有人追杀你了。”
“你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舒挽看着沈太傅那张充满真切关怀的脸,喉头一阵阵发紧。
她知道,沈太傅是真心为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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