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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离魂翻表女青天
顾老爷子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年轻时就喜欢,所以总爱往外跑,柳江太过清净留不住他,他害怕无聊,所以才收养了这许多的孩子,子孙绕膝最为欢喜,可惜近年来孩子都大了却不曾承欢膝下,就是顾老爷子也不由平添烦恼。
也幸得新年将尽,亲生子定了婚期,新收了个小女儿,着实喜庆起来,今日大摆宴席更是不自欢喜,只是恨那李逍未归,不得团圆。
顾轻风换了身衣服回来,只见得美酒佳肴已是摆定,老父亲坐在上首,左边拉定小柳儿,右边扯着韩小虎,下首给他留了一个位置,苏以坐他对面,熊琦则在他左手边,细雨,细雨却坐在他背后。
细雨见顾轻风回席,却换了一身青衫,那“零”字玉牌便挂在腰间,因前翻苏以之话,脸上红晕未褪,细雨看之不由一呆,苏以看见,不由哼上一声,其他人却没有发觉的。
小柳儿因还在丧期,身披白衣,只拣些素食吃了,幸喜熊琦是个贴心人,早知道小柳儿情况,却把席上素宴也做得琳琅满目,若非是时间不及,只怕一盘开水白菜的盛宴也要端上来供小柳儿尝鲜,小柳儿美食入嘴,心中也不胜欢喜。
韩小虎却不喜吃素,只是大鱼大肉地吃,苏以伤病未好,诸多忌口,便是想吃,奈何对面偏有一主治医师盯着,更是不敢乱吃。
庞细雨心中有事,对席上诸多饭食却是半点兴趣没有,唯有顾轻风拿了碗装些饭食硬要她吃了,她方才入口些。
眼见得席面冷清,顾老爷子略有不满,却唤苏以随便唱些什么助助兴才是。
苏以这几日左肩处虽有顾轻风日夜照看护理,又涂了那日无名女子送来的上好伤药,却到底伤势严重,迟迟还不见得好转,此时顾老爷子叫他唱,他挂念起心中伤心事,却又不愿违拗父亲,便随意挑了些自己最擅长的曲子词唱,只见他唱么,却离了席站定,开口唱道:
“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
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
甚西风吹梦无踪!
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
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他的唱腔婉转,却是《离魂》一折,做打时也是一阵幽怨,眼波流转处但见泪光闪烁,却把席上众人的伤心事一一勾了起来。
顾轻风念及自己那早逝娘亲,又想到自身婚事,不自禁偷眼看着庞细雨,小柳儿想到自己新土未干老父的坟冢,就连顾老爷子都想起自己那缠绵病榻,郁郁而终的妻子,便是熊琦心中无事,此情此景也不由他伤心,真是一曲唱得人魂断。
庞细雨只望着苏以,见他一阵阵歌吟,却仿佛过往许多都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却停留在那个冬日,茫茫大雪中,伴随着马蹄声响,飘然而至的一阵轻风。
唯有韩小虎年纪尚幼,却听不出此曲肠断之处,反喊道:“三哥,换一曲热闹的听么。”
苏以听了他唤,轻笑道:“你要热闹的呀?那我就给你唱热闹的。”
只见苏以把袖一扬,张口再不复之前江南小调曲转悠扬,却反落地一阵铿锵,只见他先唱一句,
“来了我——忠心报国的谢瑶环!”
“自从奉旨出宫院——”
“誓要与三吴的百姓惩贪婪!”
他这几声京腔却如一阵雷声灌耳,再不见那闺中闷愁的杜丽娘,却见着一位少年英豪的女巾帼,把席上阴霾一扫而空,又见苏以向前几步,也不似闺中女儿弱柳扶风,却见一位女青天坚定眼前,便只见他越唱越急,
“打武宏权贵皆丧胆,斩蔡贼酷吏也心寒。”
“明知道朝中必结怨,只要除万民苦哪顾得一身安!”
顾老爷听到此处,不由得叫一声“好!”,众人也鼓起掌来,便是庞细雨也听得呆了,苏以犹自不停,只见他咬牙瞪眼,便如谢瑶环现在眼前,
“狗贼子告我要谋反,血口喷人嫁祸端!”
“自古道,忠臣不怕死!”
“怕什么玉女登梯、仙人献果、凤凰展翅、猿猴戴冠——”
顾轻风正听得热闹,微笑着,回头一看,却见庞细雨已自听得入了神,不由轻笑着问她道:“怎么样?苏以唱得好听不?”
庞细雨被他一唤,方忆起自己是在顾轻风家中与他的老父亲作陪,听得苏以声声唱下,她却以为是从前,从前自己还戴着那张面具,站在那家伙的身后,听着那一个人语气不急不缓,言语中却不容人反驳,句句字字扎人心肠,最后惊堂木一拍,令牌一丢,庞细雨的铁剑就要出鞘。
庞细雨思之不由问顾轻风道:“他刚刚唱得是什么戏,听得却和之前唱得不一样。”
顾轻风笑道:“苏以唱得是京城流行的京戏,和我们这边的戏不一样的。”
庞细雨又问道:“那唱的是什么故事呢?”
顾轻风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听着却像是包青天一类的戏,不过换了个女子,我却问问他。”
说着便问苏以,苏以刚刚唱完,歇了嗓,喝一碗粥,听顾轻风问,便答道:“我唱的呀,是前朝武皇临政时的一位女官,名字唤做谢瑶环又名谢仲举的,也是我们江南人士,武皇命她做巡案到江南,她乔装私访,遇着那权贵强抢民女,侵占土地,她么不顾自己利害,为百姓伸冤,可惜便得罪了人,遭人陷害谋反因而陷进大牢,虽后来武皇为她翻案,人么却受了那严刑拷打,已死于狱中了,柳江现在还有这位女青天的墓呢。”
席上众人听得这一番故事,都不由为这位女青天不平起来,韩小虎更是听呆了,只见他道:“我往常在柳江住,怎么也没听过她的故事,爹爹大哥,我们改日去她墓前给她扫墓去好不好?”
小柳儿在一旁听了这故事更是想起自己身世,想着自己当初叫人强抢去,当真叫天天不灵,叫地么,地也不理,又听了韩小虎提议,当下便也道:“要去,要去,我要在谢姐姐墓前给她磕几个头的!”
熊琦听了,却怕小柳儿触景伤情,忙道:“去要去的,只是现在天寒地冻的,去坟墓边只怕是触景伤情,叫人难过,不如等得清明时分,恰好的二哥也回来了,我们一家子一起去墓上拜祭,却也是清明踏青,春天一片好风光,我也备些饮食,大家开开心心去快快乐乐回才好,却不要冬天见景伤情,坏了脾胃。”
顾老爷子听了,拍拍小柳儿的手道:“是了,清明去才好。”
当下此事便定了下来,顾轻风苏以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庞细雨只是要跟着顾轻风,别的也不管。
宴席到得一半,自然要有美酒助兴,顾老爷子早已是盼望许久,可恨席面上却缺了一个人,缺了那最懂酒最爱酒的李逍,其余的韩小虎年纪尚小不能饮,苏以熊琦能喝几杯却不爱饮,顾轻风么,顾轻风是个医生,医生说起话来句句不让饮。
只把顾老爷子馋得捉耳挠腮,一个人喝酒却有什么趣味的?
正自不知道如何处,却见那不叫人饮酒的顾轻风反先拿了酒壶倒了一杯清酒,却是回身递给了庞细雨,庞细雨见状却是不客气拿起便一饮而尽。
顾轻风笑道:“我就知道你馋这一口了。”
庞细雨也笑道:“你怎么知道?”
顾轻风低下头小声道:“你之前流那样多血,我叫你别喝,你还要喝的……”
庞细雨一顿,瞪亮了眼睛,待要再问顾轻风一个仔细,却见顾老爷子忽然叫她道:“细雨,来,咱们俩碰个杯!”
庞细雨待要继续和顾轻风说话,却见顾轻风扭头却和旁边熊琦说话去了,又见顾老爷子一副兴起样子,当下也把酒杯一扬,却喝了个满杯。
顾老爷子见她喝得痛快,心中欢喜,忙叫下人去换大杯来,顾轻风要拦,又如何拦住,却见侍女早奉上两盏碗口大的酒杯,又拿来酒壶,稳当当两杯尽满。
顾老爷子抢先拿了一盏道:“老头子不欺负女娃娃,我喝个满盏,你么随意,喝个半盏就好。”
庞细雨听这话,笑一声,却见她眼一睁,嘴一吸,一盏佳酿俱已入肚,顾老爷子此时却才下半盏,正自惊叹,却见庞细雨把那酒杯递给侍女道:
“满上!”
侍女忙将酒盏倒满,庞细雨又同刚才一般将酒喝尽,却又把酒杯递还侍女道:
“满上!”
如此往复,竟连喝七杯,把一酒壶的酒都倾尽了,直看得顾老爷子瞠目结舌。
一壶酒尽,庞细雨尚不尽兴,便要唤侍女再温酒来,却叫顾轻风一拦道:“你还喝什么?一壶还不够你喝的?”
庞细雨见他发话,自不再喝,却把个顾老爷子气道:“喝些儿酒也要管,真是越发没大小了。”
熊琦在旁忙拉拉顾轻风衣衫道:“大哥,你快把细雨带走吧,别惹得老爹喝多了伤身。”
这话正中顾轻风下怀,当下便向顾老爷子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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