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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
夜色中,一处园林传出打斗之声,双方拳脚快出残影,只能勉强看清是一抹银色同一抹玄色在缠斗。
招式破风,震得两旁枯叶簌簌落下。
声音是从栖月阁前面的听风小苑传出来的,这是司寇若从前修给风渊玩耍的园子。
已过三更,栖月阁中众人睡下,万籁俱寂,此刻,园中只有拳脚破风的声音。二人皆未用内力,仅靠身法相搏,急风骤雨,拳拳到肉。
银衣身法稳健,招式疾劲刚猛,玄衣身姿灵动,以柔克刚,一攻一守,一进一让,一时之间竟打得不相上下。缠斗了约莫一炷香,银衣逐渐不耐烦起来,招式越来越快,玄衣渐渐招架不住,避让不及只能以硬碰硬,格挡反击,但终究是落了下风。
又打了半柱香,银衣彻底没了耐性,腿风一扫,凌厉如铁鞭,玄衣后退不及,踉跄半步。
银衣见势腾空跃起,俯瞰着对方,抬脚便冲那人心口踹去。
那玄衣男子吃痛,面对紧随其后的拳头,只能全力一挡,脚踩住草坪仍被逼退几尺,草坪被拉开两道光秃秃的口子,他勉强拉开身位,急喊,“风渊,我与澹宁有要事相商,你让开!”
说话的人正是太子祁玄。
同他打斗的银衣男子,是风渊。
二人在夜色中对峙一瞬,沉息静气,祁玄身长八尺,剑眉星目,已是顶顶俊朗,然而在风渊相形之下,个子低了半个头,容貌亦显平平。
风渊的美貌近乎锋利,是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之美,那双眼睛,温柔时像一汪湖水,此时,却像两片冰刀,削了祁玄一眼。
他并不听祁玄说话,只是一味步步紧逼,听到司寇若的名字,更加发狠地出招揍他,祁玄避让不及,胸口挨了几掌,很快便嘴角带血,肋骨传来锥心的痛。
他扶住半边肋骨,想撤走,风渊亦不让他走。
祁玄怀疑自己今天要死这儿。
“风渊,别打了。”
声音从园外传来,司寇若披了一件铬红锦薄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头发没有绾束,长发如泼墨落下,她肤白,月夜更衬得她面容明媚,眉目如画。
“澹宁,救我!”祁玄被风渊一脚踹倒在地,听见司寇若的声音,捂着胸口求救。
“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司寇若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如今你我是盟友。”从舅舅那里得知司寇要与自己结盟的消息,祁玄内心复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同司寇若先见一面。
“然后呢?”司寇若抬了下手,让风渊松开了脚,父亲定下计策当夜,便写了信送回京城,她早知道了这消息。
祁玄见他二人没有拉自己起来的意思,索性换了个姿势,屈腿坐在地上。
“我从舅舅那里得到消息,澹宁,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们……我们何必针锋相对这么多年。我来,是想为之前的事道歉的。”
“你们祁家的人挺奇怪的,都喜欢大半夜上门干一些无聊的事吗?”司寇若递给他一张手帕,示意他擦掉嘴角的血。
“我们祁家?”
“没什么,”司寇若慢慢走到旁边的藤椅坐下,“殿下,道歉二字太轻了,只怕压不住那年战死的平西军和镇北军的亡魂。”
祁玄愣了半晌,沙哑道,“我那时的确做了不少混账事,对不起。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殿下可知,皇后娘娘是凭何登上后位?”
祁玄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母后与父亲是少年夫妻,父皇登临大位,母后自然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没有一个孩子愿意承认父母感情淡漠的事实,即使是在冷酷皇权中长大的太子。
“少年夫妻,”司寇若读着这四个字,轻轻发笑,“凤阁、私库、暗刃,皇后娘娘原是前朝大理寺少卿家的庶女,她能一步步登上这后位,凭的是她步步为营的谋划,杀伐果断的魄力,这天下原该有韦氏一半。如今到了殿下口中,竟成了‘少年夫妻’这般轻巧。”
祁玄喉结动了动,又沉默了半晌。
“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不过我的私产多折了现银充作军饷了,你想要太多的话,我暂时也没有……”
“充军饷用的是你的私产?”
司寇若有些惊讶,父亲来信时明明说,韦海德答应了拿出韦家的钱来捐赠,司寇捐多少,他韦家便如数捐多少,如今捐的却是太子私产?
祁玄点头,“既然是合作,我也该表达些诚意,平西军、镇北军用命镇守我大祁疆域,苦寒之地,将士劳苦,今年雪情甚重,道殣相望,户部无能,我既为未来君主,自该出一份绵薄之力。”
司寇若突然有点同情他。
韦狗!
“殿下,我如今不过闺阁女子,离殿下继承大统,入主长春宫还远着。我要的不多,京州西郊有片荒废多年的旧官窑,还有连着的那片荒山,你帮我要来。这废窑于你们是鸡肋,我要过来不算过分。”
“那片旧官窑是前朝的废产,荒废已久,你要它何用?你若想要产业学习经营,我在城南还有两处收益不错的绸缎庄,每年……”
“那也行,这三处我都要了。”
祁玄似乎没想到她要的如此坦率干脆,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好,明日我就着人去办。”
“没记错的话,那旧官窑是你舅父的产业,你也能要来?”
“我被贬西南那年,舅父得了转运盐使一职南下,自此京中产业便荒废了不少,只留了几处赚钱的大庄和店铺,这个旧窑恐怕他已忘了。托司寇大人助力,我如今督办军饷,又重掌破魂军,一个小小废窑,舅舅不会计较。”
司寇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你舅父待你可真好。”
“我即将出京,那两处绸缎庄还有旧官窑,我会让人办好了给你送过来,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
“暂时先要这些。”
“好,那我先走了。你……万事小心,破魂军,我会留一支人马给你调遣。”
“不必了,你那破魂军个个训练有素,太招摇,本小姐暂时还不缺人手。”
祁玄点点头,看一眼风渊,风渊抱手而立,像司寇若刚刚一样睥睨着祁玄,神色里皆是不屑。
祁玄用手撑着站起来,准备仍是翻墙出去。
“等一下。”
司寇若吹了声哨,鸣啸闻声急急过来,见到太子和风渊都在,一黑一白,像两尊黑白无常,他几乎想转头就走,再看一旁坐着的司寇若,内心暗自腹诽道,大小姐如今真像活阎王啊。
“鸣啸,你送送太子,顺便去我房中取几颗聚心丹赠与殿下。”
“是,殿下请随我来。”
祁玄跟着玄玦大师修炼已有十多年,如今是有内力护体之人,这聚心丹于他用处不大,但他没拒绝,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司寇若一眼,行了礼,跟着鸣啸去了。
祁玄走了,风渊的心情并没好转。
他站在司寇若几步开外的地方,朗声问,“我听你们刚才的意思,你要扶持他当上大祁皇帝,你还要入主长春宫,你要当他的皇后?”
“跪下!”
风渊闻言,瞳孔略放大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司寇若。
司寇若面有凌厉之色,直直接过他的目光,并不逃避闪躲,也无动摇之意。
风渊这才确信,自己没听错,但他仍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也没有下跪,脸上有受伤的神情。
“你可还记得,我在凤鸣山将你领出之时,我们缔结的契约?既为灵兽,认为我主,顺我心意,听我调令。现如今,我叫你跪下。”
风渊没有挪动,就在原地缓缓地跪下了,他低下头,月光打在他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他的脸埋在阴影中,声音有些沙哑,“因为我打了他吗?”
“并不是怪你打了谁,而是罚你不敬我。”司寇若走到他面前,他目光落在他纯白色的裙角。
“我说过,你谁也不用怕,想打谁,杀谁,那便杀,便打。因为我相信你,你才不是什么傻狗,你是我的小狗,是聪明的小狗。但是,你不能不敬我,爱我。”
“我爱你。”他几乎是下意识说出口的,头也没有抬,依旧是盯着她的裙角,看着那个裙角离自己又近了两步。
头上有温暖的触觉流动,是她在摸他的头。
“我不想让你当他的皇后。”他抬头看他,语气不想是乞求,更像是命令。
“我需要当这个皇后。”她亦语气坚定。
他抬头,仰视着她,眼睛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我不是你的狗。”
司寇若看着他的眼神和动作,愣了几秒,而后抽回手,拢了拢披风,脸颊有些微烫。
“我知道,你是狼。”
“你不知道。”
自从风渊化为人形以来,司寇若常常觉得他同以前不一样了,他眼底总带着一丝忧愁和迷茫。
他们都说风渊是一匹雪狼,她这个做主人的,至今还没有见过。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自己养了十一年的小狗,竟然是一头狼。
“我困了,背我回去。”
他看着她,微眯起眼。
只见他直直站起,从仰视变为低头俯视,他微微俯身,一只手托住她的腰,一只手穿过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朝栖月阁的卧室走去。
“风渊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怎么不听我的指示!”
“你说过,我是你的小狗,做什么都可以。”
“卑鄙小狗!”
“我是狼。”
司寇若紧了紧自己的披风,不再接话,是狼是狗,于她是并不打紧的事,她还是更喜欢狗一点。
“不过,澹宁若喜欢狗,那我便是狗。”
澹宁暗自腹诽,只见过灵兽幻化为不同人形的,能随意化狼化狗这样不同原型的灵兽,倒是第一次见。
本小姐的灵兽就是厉害!
但我还是喜欢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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