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仙路

　　有了银狼族乃至其他妖族学生们这层关系，叶青终于可以放下紧绷的心弦，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林地闲逛了。

　　不过叶青也不敢单独探索闲逛，找了上课最积极的朗雪儿作为向导。朗雪儿只修炼出了横骨可以说话，目前还未化形，是只天真迷糊的银狼。这会，叶青跟在朗雪儿身后，倒是从她口中听到了一些久远的事情。

　　“所以，”叶青的声音在静谧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这片林地生存的妖族，是青玄宗默许存在的？”

　　“对呀对呀。”朗雪儿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我听族中长辈说过，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灵气可多啦，青玄宗的祖师爷率先在这住下，我们妖族的先祖们也觉得这里更好也住下来。”
　　“然后就是双方互相打架骚扰抢地盘，然后人族祖师爷觉得很烦，总打架也不好，而且灵气越来越少。于是就制定了契约给妖族划出了一片暮夜林地。”

　　朗雪儿说得眉飞色舞，“听说有一次，我们的一位狼族先祖偷偷潜进去，把人族祖师爷最喜欢用来泡灵茶的仙草给啃了，可把祖师爷气坏啦，哈哈哈...”

　　叶青哭笑不得，原来师门与妖族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过往，难怪青玄宗和林地一个人族，一个妖族，相互视而不见。

　　“既然如此，为何暮夜林地边缘，又时有妖族骚扰青玄宗弟子的事情发生？”叶青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

　　朗雪儿有些茫然，她挠了挠头，“好像是那个...契约有所松动，森林里的灵气也变得好奇怪。灵智未开的妖族本能会向灵气充足的地方走，应该是这样吧。”

　　她给出的理由居然听起来很合理。就在两人有说有笑讨论时，前方一片盘根错节的阴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摩擦声。

　　叶青瞬间警觉，这气息她记得，就是刚进入林地时，袭击她的古树精。朗雪儿快速跳到叶青身前，把她护至身后。

　　只见苍老的树干上灵光流转，渐渐浮现出一张布满年轮纹路的庄严面孔。"你便是最近在溪边授课的人族先生？"古树的声音带带着深沉厚重感，"老夫观察旬月，那些顽皮的小妖竟能安静听讲..."

　　“你想怎么样？老师可是我们银狼族的客人，不准你吃她。”朗雪儿像只护崽的小母鸡。
　　古树精轻轻抖落几片树叶盖住她脑袋，有些恼："你，休要打岔。"

　　转而面向叶青，但叶青还是忍不住戒备，她可没忘记当初差点命丧当场的经历。
　　“不必紧张。老夫橁荣…并无恶意。”古树精语气平静说道。
　　“老夫观你授课，所言所讲，暗合自然之理，非寻常狡诈人族可比。”
　　“今日是有一问，积郁已久，希望你能…为老夫解惑。”

　　叶青心中稍定，让朗雪儿别作声，不过还是谨慎道：“不知前辈有何疑问？晚辈若知晓，定当尽力。”
　　古树精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吾等草木之属，与飞禽走兽，乃至尔等人族，皆不相同。”
　　“只能深植于一方泥土，汲取天地精华，沐浴日月光辉，遵循着生长、繁茂、枯萎、再生的轮回…年复一年，看似生生不息，然，欲要开启灵智，凝聚妖力，比之血脉传承的妖族，比之灵慧天生的人族，寸步维艰，其难…何止百倍？”
　　“动辄以千年计，方能开启微末灵智，如人族般悟道飞升，更是遥不可及。吾等之道，在何方？何以突破这天生之桎梏？”

　　叶青闻言，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她沉思片刻反问道：“所以，前辈的意思是…因为尔等进阶艰难，便觉得天道不公？便可为了快速追求所谓的大道，理直气壮地去残杀其他生灵，掠夺其生命本源吗？”

　　骤然古树精周身的气息变得压迫，其内心极其的不平静。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古树精死死盯住叶青，难掩怒意。

　　“小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古树精的声音震得叶青耳膜嗡嗡作响，“弱肉强食，本是天地法则。尔等人族猎杀妖兽、采伐灵木，何尝不是残杀生灵？有何资格来质问于老夫！”

　　恐怖的压迫感袭来，叶青顶着巨大压力把朗雪儿纳入保护圈，声音吃力道，“弱肉强食，是自然之道，但非大道。前辈所言人族之行，确有不当，此为过。然前辈汲取生灵血气魂力，走的乃是损人利己的捷径，此法或可逞一时之快，但戾气缠身，因果深重，前辈又如何断定，它不会成为您未来道途上更大的心魔和天堑？”

　　“草木精灵本就是天生地养，一呼一吸之间就是道韵，而您却舍近求远，只看得到人族妖族悟道飞升，却看不到他们生命短暂追求大道分秒必争，争得不过是与天地同寿。而前辈您已拥有无尽的寿命，却还在蝇营狗苟汲取一些微末造化。甚至不惜为此沾染血腥，背上因果，是否本末倒置。”叶青越说情绪越上头。

　　“人族与妖族生命短暂，故而修行如逆水行舟，不敢有片刻停歇，将每一刻的感悟，每一次的危机都压榨到极致。这份在有限中追求无限的迫切与专注，这份向死而生的决绝，是否恰恰是拥有无尽时间的您，在漫长岁月中，逐渐遗失掉的最宝贵的东西？”

　　“您是否也因为沉溺于慢，反而忘记了，道本身，也需要一颗不断突破不甘现状的进取之心来驱动？”

　　“您究竟是走在自然之道上，还是被这漫长的生命本身，困在了原地？”

　　这一连串犀利的发问，直接指向了古树精修行路上的根本矛盾，它的长生优势，可能正是它最大的瓶颈。它抱怨道路艰难，却未曾想过，是否是自己的心在漫长的时光里变得迟钝和懈怠，忘记了修行本身应有的那份精进与勇猛。

　　古树精周身摇曳的枝叶，骤然停滞了。
　　叶青屏住了呼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种压抑敌意的法力正在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波动。

　　古树精那庞大而古老的意识，似乎从外界彻底抽离了出来，转向了内部那一片自我的荒原。它一直将自己进阶的困难，归咎于草木之属的先天限制，归咎于天地的不公。却从未想过，它行走在这条道上的心，却早已蒙尘。它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外在的表现，一切均在内部认知的转变。

　　叶青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再出声。而朗雪儿已经被这些道理震傻眼了，似懂非懂间，也深怕打扰了这千载难逢的顿悟之机，不敢动作。

　　古树精触摸到了那道门槛，至于能否跨过去，何时能跨过去，便是它自己的机缘与造化了。
　　叶青悄然转身，步履轻缓地离开了这片核心林地。古树精的顿悟，于它而言是万载机缘，于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次对道心的洗礼？我叶青，亦有我叶青的道途要走。

　　她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是草木精怪，修行路上皆有各自的桎梏与机缘。他人的道路可以借鉴，可以思考，但最终，仍需走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

　　这些日子，因杂事终究有些浮躁的心，彻底沉静下来。外物的辅助固然重要，但归根结底，修为才是根本。没有相应的实力，空有悟性与道理，在这条路上依然寸步难行。

　　炼气期修为，还是太低了。当务之急，还是提升自身修为，全力为筑基做准备。

　　...

　　“叶青，你回来啦。”朗月看到叶青很高兴，明媚地笑着。“今天小家伙们还在问，叶老师什么时候再来讲那些有趣的故事呢。”

　　见到朗月，叶青脸上也露出真切的笑意：“朗月前辈。正要与你说，我感知筑基契机已至，需闭关一段时日，学堂那边，烦请你帮我告个假。”

　　“这可是大事。”朗月表情变得认真起来，随即灵巧地从腰间捧出一大堆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灵草、根茎，不由分说地塞到叶青怀里。“给，这些都是族里平日里攒下的，对稳固灵力滋养经脉有些用处，你肯定用得上，别跟我客气。”

　　她笑得灵动，“放心去吧，学堂那边让那帮小崽子们好好消化你之前教的内容，保证没人敢去吵你，出不了什么事。”

　　捧着这堆还带着泥土清香品类繁杂的草药，叶青心中暖流涌动。能得此真诚以待，实属难得。叶青郑重地点点头：“多谢前辈。此情，叶青记下了。”

　　与朗月告别后，叶青回到洞府，布下警示阵法禁制后，她不再犹豫，取出此行所得以及往日积攒的辅助丹药和筑基丹。

　　叶青走到石室中央的蒲团前，缓缓盘膝坐下。她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外界的风声、虫鸣，都渐渐从她的感知中淡去。

　　凝神静气，抱元守一。此刻，万籁俱寂，前尘暂忘。
　　筑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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