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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王中肩
那日芳心湖上的新郎失踪,新娘投湖一事被湖岸上的南州众人亲眼目睹,流言纷纷,南州民众惊闻芳心湖有神异之事,城中一时人心惶惶。
陈别驾因此事前来拜访晋国公的时候,温照白体内的神力才刚刚平息些,然而人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气息也仍旧十分微弱。
和风他们担心不已,本来就为没有保护好国公心怀愧疚,乍闻陈别驾还敢上门一个个是义愤填膺。只是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刺杀与陈家脱不了干系,此时他上门不过也是为了窥探温照白的情况,然而那几个刺客都已经死了,他们手中并没有证据,此刻绝不是与南州当地的官员撕破脸的时候。
南州地方的一个别驾,真的对上朝廷的一品国公,其实是完全的不可能有胜算的,毕竟在官职关系上差的太远。但是这个陈成安凭借的,可不是别驾这个官位。
要是让他真的见到昏迷的温照白,他一定会大肆宣扬,迫不及待暂时将南州所有的权势人手重新归拢,截断他们调查的门路,恐怕一切线索都会断掉。怕的不是他真的敢拿捏温照白,怕的是他背后的人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只是如今澄园中并没有能以合适的身份阻拦陈别驾见温照白的人。
鹿聆却出乎意料的沉稳,她却并不惊慌担忧,先是毫不见外地将温照白随身带着的金鱼符从他怀里找出来,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端端正正地佩在自己腰间,再细心叮嘱惊秋照料温照白,若有异常及时告知她,就往正堂去了。
和风心里到底还有些担忧,倒不是担心她会被人伤害,只是想起先前的暗探……
“鹿司命,您可别一生气直接杀了他啊。”
鹿聆瞪他一眼:“我知道,不必担心,那个陈别驾怎么配我以司命的身份去见他,只是阻拦他见小白,防止他越过小白重新掌控南州罢了,我有办法。”
和风虽然将信将疑,但是眼下确实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
正堂中,陈别驾已经做好了见不到人硬闯澄园的准备,因而好整以暇地坐等。却没有想到见到的竟然是鹿聆。
陈成安当然是私下调查过鹿聆的,他知道鹿聆是与温照白共同来的南州,也知道她是什么司命,甚至通过一些人知道了她的能力。
然而他们并不应该认识。
于是陈成安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官方面孔:“某听闻国公落水,忧心国公安危,今日特来拜见晋国公,不知国公现下身体如何,若是方便能否允许某探望一二?”
鹿聆并不知道什么是虚与委蛇,但学得一二分温照白的样子就已经足够唬人。
她在主位坐下,眼神沉静,微微抬起头:“国公并无大碍,只是劳累,刚刚歇下,暂不见人。”
陈别驾一心想要南州的最高的管辖权,必须做实温照白昏迷不醒的事实,他语气加重:“晋国公既然身体不适,南州政务繁忙,在下愿为国公分忧……”
“不必了。”
鹿聆打断他,“陈大人一心为民,只是国公身体并无大碍,不影响处理政务。”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阻拦,陈成安终于不耐烦与她周旋,他收敛了脸上伪装出来的担忧,转而变成了居高临下的质问:“某乃是朝廷钦定的南州别驾,不知小娘子是什么身份,敢在此代国公行事?”
他紧紧盯着鹿聆,预备看她惊慌失措或者干脆撕破脸使用神力。
然而,鹿聆眼中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兴起波澜,她声音清晰:
“我和晋国公是夫妻。”
鹿聆的话不亚于石破天惊,“《虞律》中写,国公夫人位居一品,我应该比陈大人别驾的官职……高些吧?难道不更能替国公做主?”她腰间象征国公身份的金鱼符灼灼耀目,刺得陈成安双眼生疼。
陈成安脸上伪装的从容彻底碎裂,即便心知鹿聆是司命,不可能是国公夫人,但朝廷中和晋国公都从未向外透漏司命的存在,朝廷禁止谈论神明之事,他无法因此质疑鹿聆的真实身份。
他脸色铁青,却仍然不死心:“国公夫人身份尊贵,即便可以代国公行事,只是南州政务繁杂,夫人如何能处理得来,不如交与下官处置……”
鹿聆再一次打断他:“国公在芳心湖上遇袭,与大人脱不了干系吧?”
陈成安早就防备着这一问:“夫人慎言,国公遇刺与下官何干,难道夫人无凭无据竟诬赖是下官所为……”
陈成安知道,不会有刺客将他供述出来的,所以才有恃无恐。
“我可没有说是陈大人所为。”鹿聆学着温照白面对他人的威严,神情似笑非笑,“只是国公是在南州遇袭,陈大人怎么也算是监管不力,治理无方吧?按《虞律》应当怎么判来着,我记不太清了。”
陈成安不想事情竟然是这样一个走向,他按在桌上的手越来越紧,面上却不得挤出一个笑容:“夫人对律法可真是娴熟啊。夫人放心,下官一定彻查此事,给国公一个交代。”
“只是……”看他们一直阻碍自己见到晋国公,陈成安对于温照白的病况也心中有数了,他终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南州主官每十日一议事,下次就在五日之后,届时若是不能在州府见到晋国公,恐怕即便有国公夫人在,众人也无法安心政务了。”
他不怀好意地向鹿聆拱拱手:“下官衷心希望国公能够安然无恙,否则南州距天都路途如此遥远,若事不好再发讣告……怕是耽搁正事啊,是不是啊国公夫人。”
他的意思鹿聆听得明白,几乎要控制不住要捅他几道水箭。
陈别驾盯着鹿聆的眼睛,堂皇发出两声大笑,随便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
“司命……”和风看她气得神力外泄,连屋中的陈设都在震颤。
“和风,晚上给我找人打他一顿!”
……
温照白这次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在梦中。
因为他又见到了之前在梦中见过的那位青鸟司命。
那只华贵的青鸟,站在面目模糊的神明肩上,俯瞰着哀鸿遍地满目疮痍的人间。
“人,你还不屈服么?”神明的声音如同直接震响在脑海,即便在梦中,温照白的心肺也似乎隐隐震痛。
他只听见有一道坚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绝不屈服!”
“天灾降临,神明救世,还给了凡人侍奉神明的机会。区区凡人,如何敢违抗?”那青鸟叱声清亮,张开金色的喙替神明发声。
对面那道声音沉稳有力,并不被言语所激,“神明之力纵然可以移山填海,又如何能够掌控人心。神明想要世人诚心拜伏,永远做神明的奴隶,绝不可能!若是要强行以神力掌控,嫄华胥愿做反抗的第一人。”
这是……嫄华胥?温照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大概是意识到了那人的身份,他终于能转过身来。
一个衣着简陋的人正与神明对峙,嫄华胥身材健壮,面容与裸露在外的臂膀是健康的麦色。
然而即便如此,也能清楚地看出——她是个女人!
虞朝的开国太祖皇帝,与神明签订契约终止灾祸制约神明的嫄华胥,竟是位女君?!
大虞史书上为何从未标明?
只见嫄华胥目光坚毅,神情坚定,她向着神明的方向张开了手中的弓箭,那是一把多么简陋的弓箭。恐怕在神明眼中大概只如孩童的玩具吧。
她仍然将弓箭拉至满月。
这一箭向着神明呼啸而来,神明身旁的青鸟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青鸟惨叫着坠落。
有青色的羽毛在空中飘落。
这一箭之力,令天地变色!
那面容模糊的神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这片已经如焦土一般的人间。祂看到了人,许许多多的人,在焦土中努力的,恐惧的,仍然站立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心甘情愿的向神明跪伏,也有人在神明面前也是站着的,像嫄华胥一样,他们的眼中的光彩神明看不懂。
这一刻,温照白几乎能听到神明的心声。
人,真的竟然如此顽强吗?竟然能伤到神明……如今只是一个嫄华胥,可是有那么多的人,千千万万的人,若是……还有嫄华胥呢?若是还有如嫄华胥一样的人,那神明?
当敬畏取代信仰,神明又从何而生?
面容模糊的神明终于迟疑了。
温照白的眼前渐渐模糊,正在这时,嫄华胥仿佛心有所感,突然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她的目光,穿透了千年的时光,与他的视线有了短暂的一瞬交叠。
温照白看清了,他看到嫄华胥的面容竟然还很年轻,她目光清澈而笑容灿烂,丝毫不像是刚刚与神明对峙过的,后来的虞朝开国君主——她是世间再普通不过女子的样子。
温照白眼前的景象猝然碎裂开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
“小白!”
鹿聆一直抓着他的手试探着给他一点点输入神力,因而第一时间就发现他醒来了。她几乎是扑过来,眼睛亮的惊人,抓着他的手不愿松开又不敢握紧。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
温照白昏迷了两日,鹿聆就是两日都没有睡,温照白看她连眼睛都红了。
他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只能弯一弯手指回握她冰凉的指尖,声音沙哑:“别怕,我没事。”
……
和风进来的时候,鹿聆刚给他喂完水。温照白倚在床头,脸色还是苍白的,精神却好了一些。这次能够从昏迷中醒来,大概是鹿聆竭尽全力输给他的神力起了作用。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和上次在丽山从梦境中醒来,都没有再像先前的梦一样令他痛苦心悸了。
即便如此,毕竟是重伤,他的身体还是虚弱的,只是事态紧急,不由得他好好修养,鹿聆只好持续将神力转化为生机维持他的精力。
和风翻开他随身的卷轴,事关重大,他的话就多了些:“先前属下潜进芳心湖,在湖底发现了一座被毁坏的雕像,湖中暗流汹涌,那座雕像从轮廓看去,是一位男子,雕像下的底座似乎有‘刺史’‘治水’等字样,其余已经模糊不清。属下察觉有异,这两日一直在暗中调查。
南州百姓都坚称是水君庇佑南州。只有一位姓范的老人家,据说因为不愿供奉水君一直生活困顿,亲戚邻居劝她,她却坚称自家祖上受过神明恩惠,曾亲眼见过神明,并不是如今众人供奉的水君的样子,坚持不肯供奉水君。但她年纪太大,只是隐约记得家中老人提过,水君之名大约是百年前渐渐在南州传颂开来的,属下担心老人家安危,已经让人将她保护起来了。”
“百年前?”鹿聆也察觉到了不对,“南州在虞朝初立就有神明庇佑,距今已有数百上千年了,即便神女神魂消散,怎么又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出现另外一位神明替代她守护南州水域?这所谓的水君,究竟从何而来?”
温照白沉声:“和风,去查,我想知道,水君之名,最开始究竟是从哪里传扬开来的?”
再回来时,和风带回来一尊泥偶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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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王中肩:公元前707年,东周第二位王周桓王率领周联军讨伐郑国,被郑国军队打得大败,周桓王被郑庄公的手下一箭射中肩膀,史称“射王中肩”。此战之后,周王室威风扫地,再也没有出兵讨伐过诸侯。
射王中肩象征着周王室权威的衰落,诸侯势力的崛起,标志着春秋时期礼崩乐坏、诸侯争霸时代的来临。
典故出自《左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