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系统正经吗

　　叶潭九现在实在没力气跟应四那老狐狸玩什么虚与委蛇的把戏，随口含糊地应了一声，就拽着慕曲楼往峡谷深处一个靠里的角落挪。刚一挨到岩壁，他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软下去，后背重重撞上粗糙的石面，震得肩头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趁着这短暂的安全间隙，叶潭九龇牙咧嘴地草草处理了下右肩上火辣辣的伤口，再从百宝带里摸索出几颗药丸，管它是红的、白的、蓝的、褐的，还是疗伤、回复灵力还是镇痛的，看也没看就一股脑塞进嘴里，囫囵咽了下去。反正有啥吃啥，先顶住再说。

　　包扎的时候，慕曲楼就在旁边杵着，那双面具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潭九肩头上的伤。小少爷似乎想伸手帮忙，悬在半空的手指动了动，可叶潭九动作太麻利，单手加牙齿配合，几下就用干净布条把伤口捆了个结实，没给他留半点插手的空隙。那只悬着的手反而被叶潭九嫌碍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罕见的，慕曲楼这次没炸毛，也没反唇相讥。面具遮掩下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沉默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逐渐被血浸透的布条，眸光沉沉。

　　这处峡谷裂缝空间不大，里面挤着的人倒还挺多，但彼此间却泾渭分明地各自盘踞一小块地盘。哪怕在这种朝不保夕、生死一线的情况下，众人间依旧弥漫着一种怀疑和警惕的气氛，眼神互相瞟着。毕竟在混沌之地，趁火打劫、背后捅刀子的戏码简直比吃饭喝水还寻常。

　　刚才拉着慕曲楼一路亡命狂奔，再加上应付几只窜出来的妖兽，叶潭九此刻只觉得丹田空空如也，四肢百骸都透着虚软，靠着冰冷的石壁都觉得双腿发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歪倒，寻求一点支撑。

　　慕曲楼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灵力被封，全靠肉身硬扛，但他毕竟血脉非凡，底子厚实，恢复力比叶潭九这野路子强上不少。

　　见人靠过来，他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瞥了眼叶潭九苍白的脸上渗出的虚汗和干裂起皮的嘴唇，没说什么，只是肩头微微侧沉，调整了下姿势，让叶潭九靠得更省力些。

　　“呵——”一声带着明显嘲弄的冷笑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塔刀靠在对面的岩壁上，右臂齐肩而断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惨白的脸上满是怨毒，视线在叶潭九和慕曲楼之间逡巡，怪声怪气道：“真是难舍难分啊。”

　　慕曲楼蹙起眉，一记冰冷的眼刀甩过去，心想：早知道之前甩他那张符就该再加点量才是，直接送这蠢货归西，也省得他此刻在这里碍眼。

　　塔刀遭了白眼，脸色隐隐由白转青。他今天真是倒了血霉，妖潮不仅提前，那些发了疯的畜生还专盯着他咬，明明旁边还有别人，不然他这右臂也不至于……

　　身体残缺，竞争下一任帮主的希望一下子就变得分外渺茫，一想到这里，塔刀心中狂躁憋闷几乎要炸开。现如今，一个没有修为、只能依附叶潭九的凡人，居然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怒火“腾”地一下直冲顶门，塔刀是个混不吝的粗人，嘴里从不积德，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当即阴阳怪气地扬声骂道：“真他娘开了眼！一个卖屁股的兔儿爷也敢冲老子摆脸色！叶潭九，知道你好这口断袖的调调，可也得管教好吧？这个藏头露尾的，怕是比不上你上一个相好的吧？啧啧，到现在还戴着个面具，是丑得没法见人，还是自己也清楚干这营生见不得光啊？”

　　“你——”慕曲楼何曾受过这等污言秽语？这要是能忍，那就不是慕曲楼了！他当下就要发作，但刚吐出一个字，一道寒光闪过，伴随着塔刀凄厉至极的惨叫。

　　应四原本在旁边冷眼旁观，此刻脸色猛地一变，看着被钉在塔刀左肩上的短刀，皮笑肉不笑道：“叶小兄弟，有些过了吧？”

　　叶潭九缓缓放下手，脸色因为失血和力竭而显得苍白，眼神却冷若寒冰：“过了吗？要是再有一把刀，我还想往他那张嘴上招呼一发。既然不会说话，那干脆别说了！”

　　应四面色沉了下来使了个眼色，旁边立刻有人上前，将短刀从塔刀肩上猛地拔出，带出一溜血花，又赶紧塞了颗药丸进他嘴里，好歹止住了狂涌的鲜血。

　　只是这么一来，塔刀左右肩膀都挂了彩，脸色白得像纸，瘫在地上只剩下呻吟的份。那柄沾满血污的短刀被扔到地上，就落在叶潭九脚前几寸远的地方。

　　四方天的人见状，立刻面色不善地缓缓围拢过来，隐隐将叶潭九和慕曲楼堵在了角落。被簇拥在中间的应四眯起那双布满褶皱的老眼，盯着面色沉着的叶潭九，以及他身后的慕曲楼，冷笑道：“看来，叶小兄弟是打定主意，要主动撕毁当年的约定了？”

　　“约定？”叶潭九反唇相讥，，“九潭都没了，还谈什么狗屁约定？而且，我说应大帮主，当年白纸黑字说好了，我赢了比武，三年之内你们四方天不得主动寻衅。我看您老人家，怕是早就等不及了吧？要不是顾忌着最后那点脸面，怕是早就对我下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塔刀，继续道：“再说了，我的人被疯狗咬了一口，哪有不打回去的道理？反咬一口我嫌脏，但打一顿，帮主人管教一下不听话的狗，还是可以的！”

　　反正妖兽围在外面没个消停，天晓得今天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既然如此，那就不必顾忌太多了，他叶潭九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几年前九潭的威名，可是他这个帮主实打实一拳一脚、用命拼杀出来的！

　　叶潭九、慕曲楼与四方天众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两边的氛围越来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在狂躁的妖潮中，所有人都伤得不轻，现在这两边要是打起来，恐怕谁也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被旁边的散修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箭在弦上，谁都不肯示弱。

　　就在这死寂般的对峙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应四正盘算着如何以最小代价拿下叶潭九，闻声抬头，发现说话的竟是那个一直被他忽视、被叶潭九紧紧护在身后的面具人。此刻，对方面具下的目光正冷冷地锁定自己，那眼神……竟让他这混迹混沌之地几十年的老油条，凭空生出一丝寒意。

　　“什么？”应四下意识反问，心头警铃微响。他忽然意识到，这人虽然灵力不显，但那通身的气度，绝非池中之物，他只在那些偶尔莅临混沌之地的上界大人物身上感受过。

　　慕曲楼轻轻捏了一下叶潭九紧紧拉住他手腕的手，示意他放宽心。他盯着面露不解的应四，语气平淡道：“别装了，我闻到了，这么浓烈纯粹的妖气……你身上，藏着妖丹，对吧？”

　　不顾应四脸上瞬间闪过的震惊与慌乱，慕曲楼抬从上到下扫视了整个峡谷一圈，缓缓道：“隐蔽阵法，防御阵法，甚至还有……能让妖兽更加狂暴的嗜血阵法。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布下的。看来，你为了这个计划，真是煞费苦心啊。”

　　他话音一顿，视线掠过满身是伤的四方天帮众，“就连你身边这些人的身上，都带着特制的引妖符纸的气息。想来，是为了在妖潮爆发时，让他们成为吸引妖兽的活靶子，好为你争取时间，方便你暗中行事吧？”

　　此言一出，不仅是四方天的人脸色大变，就连其他散修也纷纷骇然看向应四，尤其是伤势最重的塔刀。他进出妖潮多次，这次妖潮有诸多不对劲之处呢？心里早就有些疑虑了，只是脑子转不过弯来。

　　此刻被慕曲楼这么一说，前后印证，塔刀心下登时信了八九分！毕竟作为应四的得力助手，对于应四这些时日搞的动静，塔刀也不是完全不知情，只是没往这方面想罢了。

　　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妖兽重点围攻断送一臂，原来竟是替这老狐狸挡了灾！一股被利用、被背叛的滔天怨恨猛地涌上塔刀心头，他死死盯住应四，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自己为四方天流血流汗，帮主就是这么对他的！

　　然而对上塔刀怨恨的眼神，应四不愧是老狐狸，最初的惊慌早就藏了起来，脸上满是被冤枉的惊愕与愤怒，仿佛慕曲楼在说什么无比荒唐荒谬的话，“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空口白牙污蔑人，也要有个限度！谁会信你这破天荒的鬼话？”

　　见应四一副坦荡模样，一些帮众又不由得产生了动摇，塔刀也闪过一丝犹豫——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是这小子在挑拨离间？

　　塔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蠢。尤其是叶潭九，虽然跟应四相处时间不多，但好歹也跟这老家伙当过一段时间的对头，当然清楚这家伙的装模作样、老奸巨猾的本性。

　　特别是，叶潭九心里清楚，慕曲楼说的都是真话，这小少爷干不出这种临阵编瞎话诬陷对手的事。当然，也不屑于干。

　　果然，见应四抵死不认，慕曲楼失去了耐心，直接挑明了：“妖丹，就藏在你脐右下三寸之处的关元穴，以秘法封存。你们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探探看。”

　　妖丹是妖兽一身妖气精华所在，尤其是大妖的妖丹，气息浓烈。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隐藏，唯有脐下三寸这处特殊窍穴，辅以特定符阵和丹药，不仅能掩盖气息，还能缓慢炼化，化为己用。

　　但这法子极为霸道凶险，寻常修士用了极易入魔，后遗症严重，修为很可能就此停滞。除非是寿元将尽、资源匮乏走投无路之辈，否则绝不会用此下策。

　　慕曲楼博览慕家藏书，见识广博，加之身负凤凰血脉，对妖兽气息感知极其敏锐，才能在第一时间嗅到应四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妖气。

　　若非如此，叶潭九和慕曲楼恐怕真要被这老狐狸阴死，成了他炼化妖丹的垫脚石，或者外面妖兽的腹中餐。

　　感受着周围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应四脸上的褶子抽动了几下，强压下心惊，依旧试图稳住局面：“诸位，就为了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信口开河的挑拨，就要与我四方天为敌吗？嗯？！”他眼中闪过精光，视线扫过周围蠢蠢欲动的众人，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应四几十年帮派首领不是白当的，积威甚重，只一个眼神，众人纷纷垂眼，不敢与之对视。毕竟，被四方天记恨上，在这混沌之地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反正这火暂时还烧不到他们身上去，何必当这个出头鸟？

　　见状，叶潭九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还没见真章呢，就怂了？诸位，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在魔山妖潮里，一旦被那获胜的大妖察觉有人偷走了它的战利品——妖丹，会是什么下场？应帮主精心布下这好大一盘棋，自然留有后手脱身。可我们这些人呢？怕是要被暴怒的大妖和这狂躁的妖潮，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魔山妖潮本就是山中大妖相争引发的，群妖躁动不过是想着趁乱分一杯羹而已。若最终胜出的大妖发现，自己志在必得的对手妖丹竟被一个人类蝼蚁偷走，那滔天怒火……

　　这临时布下的阵法，又能支撑多久？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绝对经不起下一次，更为疯狂的妖潮冲击！

　　峡谷内的空气，因为这赤裸裸揭露的真相与迫在眉睫的危机，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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