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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回到圣女殿,温迎把药盒扔给兰钰,背对着不愿意看他,抛下一句:“把伤口处理了,我饿了,要先去做饭。”
兰钰察觉到她低压的气场,发问:“您是在生气?”
“没有。”
厨房里传来剁肉的泄愤声。
晚饭上桌,两人相顾无言,兰钰毫不避讳地打量她的表情,说:“我超额完成了任务,按理说主人应该高兴,为什么生气?”
“我说了没有,你再胡搅蛮缠我真生气了,不吃饿着。”
“我吃不下。”
“……”
还挑上了,温迎火冒三丈前,兰钰抢先道:“您气得把糖罐当成盐了吧?”
听到这话时,温迎一口羊汤刚入喉,汤底膻味串甜,腥躁作呕,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心气不顺时吃到这种东西,温迎觉得自己命苦。
兰钰追问:“主人是气不过我给虞祭司采了三只活蚕?可是——”
“这是你的课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你每天学什么不也照样揍你?”温迎暗啐他自作多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花了那么多时间给你,出去一次伤成这样回来,你要做给谁看?你越是这样我越心烦。”
兰钰被怼得发怔,忽而扬起嘴角,抱臂撑桌靠近了些,声音似蛊似撩:“主人怎么知道,我听说您今天会来,超额完成任务是做给您看的?”
“……”温迎眼底有转瞬即逝的震惊。
她仿佛自己噎了自己,空气冻结之际,温迎想喝口汤缓解,但又不合适。
兰钰低头无声地笑,又道:“既然我说了实话,那让我猜一下,主人生气可是因为我受伤了?”
“你是会抬举自己,受伤是因为你废物。”
“不是因为主人在乎我?”兰钰敛了笑意,举勺凝视着温迎,似乎是真心实意地问出这个问题,迫切想在她脸上找到答案。
温迎手中的羹勺应声落地。
…兰钰疯了?
一种名为惊碎的表情在温迎脸上一览无余,她第一次招架不住兰钰直勾勾的眼神,只觉得心尖热的发烫。
金瞳被烛光衬得隐隐闪亮,倒映出温迎清润的容颜,他好像自己问出的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无辜又认真。
半晌,温迎发出勉强的笑声,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兰钰重新笑开,一如既往的温和:“哦,是我多想了,我道歉。”在他把汤勺送入嘴里前,温迎一把抓住他手腕,“不是说吃不下?”
兰钰眉头轻挑,“嗯?我饿了,羊汤还能去去寒。”他三两口灌完,连着温迎那碗一同端去收拾掉,说:“我去给您做新的。”
厨房远远传来起灶的动静,奇怪的是,她知道这声音是兰钰在做饭而发出的,内心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
刚刚兰钰的肘伤都没包扎好,碰水溃烂就麻烦了。
温迎刚走到厨房门边就听到咳嗽声,听上去像受了风寒,兰钰未察觉她的靠近,正半跪在灶口旁咳血。
“你怎么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兰钰惊地一颤,温迎这才看见他胸前衣襟浸透鲜血,伤口边缘残留着霜花状的毒痕。
兰钰迅速反应:“是余毒未清,我这就去处理。”
温迎一把将人扯回,兰钰后背撞上梁柱时,衣领已经被温迎扯开,露出心口的穿刺伤,她一眼分辨出这是某种毒螯所致,伤面结着冰碴,皮肤体温寒凉——兰钰中的是冰蛛毒。
这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地下溶洞里?
温迎刚压下的情绪反反复复,气得头疼欲裂:“坦白从严,你今天还去哪了?”
兰钰识相道:“地下溶洞出来后…去了冰渊,来不及赶回来所以超时了。”
何止是超时,香燃尽后,温迎在祭司祠坐了整整两个时辰才见他回来,分明就是故意拐去的。
这时,兰钰从腰间暗格取出一块冰玉匣,打开来,里头蜷着一只冰魄玉蛛,蛛丝缠成链状,散发着独特的冰蓝光泽。
“我不是答应过您,会找到比药蛛丝更好的圣蛊。”兰钰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表情,试图想捕捉到一丝欣喜,“我借采蛊的机会找了三天,终于在雪山之渊发现了冰蛛,我想把它带回来哄您开心。”
温迎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
冰魄蛛丝,万年药蛊,是虞浣溪都不曾有过的苗疆圣蛊。
可是为什么她只觉得心好疼,会有一个人为了句不起眼的承诺卖命,到头却说只想哄她开心。
纵然兰钰是她的蛊仆,温迎也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份沉重的情感。
“别动。”温迎扯开他浸透血痂的衣襟,蘸着药膏的棉纱擦过他锁骨,“蛛丝而已,也值得拼命?”
兰钰惨白的面容宛如琉璃人偶,“不是为了蛛丝,值得拼命的从来都只有您。”
目光交汇时,兰钰忽然攥住她手腕:“属下赌主人今夜解不开这蛛毒,若我赢...”
“求主人亲口说句'在乎'。”
“我没心情跟你玩这种输赢把戏,别以为我还会跟当初那样惯着你。”温迎轻易就甩开他的手,“我在不在乎有什么意义?比起这个,你还是先在乎自己的伤为好!”
兰钰捂着伤口轻轻笑了,下一秒蛛毒冲击心脉,震得他猛吐出一大口混着冰碴的血,迷离之际感觉到温迎将他半搂在怀里,焦急唤着他名字——
“兰钰?兰钰!”
……
他还记得温迎问他:兰钰,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不属于任何人?
他的回答是从未想过,如果没有了温迎,他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
雪山巅的寒风像尖利的冰刃,兰钰跪在裂缝边缘,指尖离火蛊将熄未熄,他清楚看见万丈冰渊底部,闪着冰魄玉蛛的荧光。
那是唯一能代替药蛛丝的疗伤圣蛊。
他借着放山采蛊的机会找了三天,才探到雪山龙脉的位置。
冰渊的寒风裹着碎冰,在兰钰面颊割开细密的血痕,他倒悬在裂缝边缘,拆开手肘缠绕的纱带,血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淌——那是混着真言情蛊的血,最合冰蛛的胃口。
底部亮起密密麻麻的幽蓝光点,最先扑来的冰蛛大如手掌,螯肢泛着蓝光,兰钰偏头让毒螯擦过颈侧,冰蛛收势不及撞上他提前布好的毒刃网。
腥臭的□□溅在冰面时,蛰伏的玉蛛王终于破冰而出!
抓到了!
兰钰在坠落的冰雨中攥住玉蛛母体,任由它毒螯刺穿掌心,毒纹顺着伤口疯狂滋长,将暴走的毒素锁在左臂。
困于琉璃盏中的冰魄玉蛛嗜血躁动,却始终不肯吐丝——除非嗅到饲主濒死的气息。
可主人最厌自残之术。
兰钰握刀的手悬在半空,仿佛预料到温迎看到伤口时惊慌心疼的模样,每每这时,她连紧蹙的眉眼都要柔上三分,给他施针的手惟恐下重了力气。
他很早就意识到,圣女的疼惜是比疗伤圣蛊更缠人的良药。
想至此,兰钰毫不犹豫划开心口,鲜血滴入冰盏的刹那,玉蛛毒螯突然暴长,刺入他的伤口贪婪吮吸,千年蛊自发护主,却被兰钰强行压制,任由蛛毒淌进心脉……
温迎在兰钰命脉施针阻止蛊毒蔓延,她扣住他神门穴时,发现此处已被兰钰提前封锁,不至于让蛛毒游至四肢百骸。
她取下耳坠刺破兰钰指尖,钳住虎口将毒血逼出,兰钰闷哼着蜷缩,额头抵在温迎膝上痛苦地发颤,他听见温迎的声音闷闷传来:
“说什么笑话,今夜解不开你这毒,我也没资格当你主人。”
靠得过近,兰钰能清晰感受到温迎的气息变化,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温迎噙起一丝不甘的冷笑,道:“若我赢了,你此生不得踏入冰渊半步。”
寅时三刻,温迎在藏经阁翻遍古籍,按理说这上百本蛊医文集她早就烂熟于心,如果她没记错,金翅蜉蝣可攻蛛毒,可偏偏这蜉蝣引对兰钰无效,毒纹半分不退!
温迎有些恼羞成怒,难不成她这圣女当得如此失败?还不如民间蛊医不成!
烛火摇曳间,冰魄玉蛛又吐出新丝绕腕两圈,冰蛛畏热,感受到温迎的体温上升便自主抽丝。
温迎想起兰钰在中毒前提下,还喝了一整碗温补过躁的羊肉汤。
她突然思绪一滞。
蛛毒入心的情况下,内补散寒之物只会加剧毒气相冲,造成脉息失常,兰钰不可能不知道。
温迎掀翻了案上墨砚,泛黄的《蛊毒纪要》被泼湿,墨汁顺着“冰魄蛛”条目晕开,露出褪色的批注,正是兰钰研读时的字迹:
蛛毒入心三寸,则滞药性七日。
温迎心里生出了个荒谬的念头,难不成兰钰喝下那碗羊肉汤,是故意要刺激蛛毒失控,好让事情在她眼前败露。
而他控毒入心,就是为了排斥解药入体,赌她今夜必定解不开这蛛毒。
袖中碧鳞蛇突然暴起撞向冰玉匣,满地碎片映出诡异画面,温迎似乎看到兰钰在冰渊割开伤口时,千年蛊从心口钻出,化作虚影包裹住暴走的冰蛛。
他分明能全身而退,却偏要纵容毒螯刺入心脉!
“骗子…”温迎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正巧这时,偏殿传来的青瓷碎裂声,惊得她掀帘而出。
兰钰披衣起身时撞翻案上茶盏,他扶着殿门喘息,玄色外袍下摆还凝着冰晶,檐角悬挂的映魂灯晕开他苍白如纸的面色。
“胡闹!”温迎疾步上前,扯开她亲手包扎的纱带,“冰魄蛛毒入心,你不要命了?”
兰钰低吟着后仰,唇畔却浮起一丝得逞的弧度:“我算过,离心脉还差三寸...”
话音未落,温迎的银剪剜进溃烂伤口,挑出半截深埋的冰蓝毒螯,剧痛让兰钰本能攥住她腰间玉珏。
温迎反手将银剪抵在他喉间,“拿性命要挟,小心你没那个命跟我赌。”
兰钰显得三分茫然,语气认真道:“这只是我与您的赌约,何来要挟一说?我自始至终都没说过此毒无解,只不过用了点小伎俩遮了您的眼。”
这下真长脑子了,会耍人了!
温迎手执银剪,颤抖着刺破他的蛊纹,她不介意输赢,也向来愿赌服输,只是没想到兰钰如今会用自残的手段博怜悯,当真可气可恨!
在温迎气急摔下银剪时,兰钰知趣地下跪请罪,他立下赌约时就明白,他必然要冒这个风险。
他知温迎必能识破,却偏要赌这九分心疼,一分气恼。
那夜温迎向他隐瞒了青月的行踪,可自己从未想过真正欺骗她。
温迎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怒极反笑,忽然清楚为什么虞浣溪第一眼就叫他“狼崽子”,果真是狼子野心。
“你赢了。”映魂灯照出温迎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眼中凌人的寒意任谁看都汗毛倒竖,“我的确解不了你身上的毒,哪怕是假的,所以你想怎么办?”
那两个字她说不了,不可能!
为了一句“在乎”值得如此大费周章?温迎兴许是气昏了,她甚至怀疑兰钰对她——
“那主人当下气恼是因为什么?”兰钰抬头望向她,“求主人赐半句真心。”
“…你觉得我在乎赢你那无聊的赌局,要伤着一只眼睛半夜挑灯跑来藏经阁给你想办法?”
话音未落,兰钰已经扣住她手腕,冰魄丝泛起幽光,蛛毒顺着相触的肌肤流转,千年蛊逼退的蛛毒被尽数收回冰魄丝,染血的纱布随风散开,兰钰心口毒纹肉眼可见地消退。
温迎微微讶异,事到如今兰钰能把蛊毒控制得游刃有余。
“主人没说出口的,属下自己来取,算不算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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