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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朋友(三)父与子
【亲爱的克蕾诺蒂亚】
好久不见,距离上回和妳谈心已有一段时日,不知妳近来可好?
妳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唉,还能怎么样?自从有了阿努比斯,日子是一刻也不得安宁。那孩子一逮着机会就黏着我,跟个小狗似的,老爱围在身边转,甩都甩不掉。
什么?妳說听起来很幸福?
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和幸福这种词扯上关联。
但若妳非要这么说,那么或许,此刻的我真有那么一点幸福。
阿努比斯,我的孩子,你是铠甲,是软肋。是我心尖上,唯一仅存的——一片净土。
*****
深夜时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荷鲁斯和赛特迅速交换眼神,前者起身来到门边。
荷鲁斯并没有立即开门,手下意识放在剑柄上,联想到白天的遭遇,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警惕。
他俯在门边,刚欲询问来者是谁,却听门外传来一女声:
“客人您休息了么?有个小娃娃非吵着要见您。”
赛特一听,这不正是旅舍老板娘的声音?随后朝荷鲁斯点头,后者才谨慎地将门打开,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
门外正是旅舍老板娘,身后跟着一个孩子。定睛一看,是白天落水的男孩。
“是你……”荷鲁斯喃喃道。
画面一转,俩大男人、一小鬼就这么围坐床边。准确来说,是赛特坐在床上,荷鲁斯和那孩子守在床沿。
“所以小鬼,你怎么知道上这儿找我们?”荷鲁斯问道,口吻冰冷,称不上友善。
男孩刚要答话,却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道:“这你不用管,反正我自有门路。”
故弄玄虚,荷鲁斯心道。
“叫什么名字总能告诉我们吧?”
“我叫伊凡。伊凡·切斯特,工匠之子,”顿了顿:“大哥哥、大姐姐呢?”
“我叫赛特,他是荷鲁斯,”赛特话锋一转:“还有啊~这里没有大姐姐。我是公的,你有的我都有,下回可别再叫错了。”
你有的我都有,这是能当着孩子的面说的么?荷鲁斯暗暗吐槽道。
伊凡愣了一下,很快便接受了这项设定。
“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孩子大晚上往陌生男人家里跑,家里人不担心么?”赛特询问。
伊凡道:“不存在担心一说。”
“此话何意?”
“爸爸早早便睡下了,管不着我。”
闻言,赛特和荷鲁斯面面相觑。这不时间才到饭点,早早是真的早。
就是不知是伊凡的父亲原本就睡得早,还是因白天荷鲁斯下手重了,才导致其不得不卧床养伤。
荷鲁斯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你父亲可还好?”
“好得很,至少爸爸是这么说的,”伊凡道:“不过要我说,光是看着就疼。”
“那你母亲呢?不会也早早就睡下了?她知道你来这里吗?”赛特连忙转移话题。
就问哪个母亲会胆大到放任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大晚上独自往陌生人家里跑?尤其当那陌生人不久前才把自己的夫君打成了猪头。
伊凡摇了摇头:“妈妈比爸爸睡得更早,在我出生时就睡下了。”
没等赛特两人反应,伊凡便径直起身,慎重道:“我来这儿主要就想向你们道谢,感谢二位哥哥的救命之恩。还有,对不起……头上的伤很疼吧?”说话间,目光落到赛特头上的绷带。
“疼倒是不疼了,”赛特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这下就当扯平了,毕竟荷鲁斯下手也不轻。”
听闻,伊凡扭头望向荷鲁斯,见他没反驳,才彻底安心。
荷鲁斯看出伊凡的紧张,于是道:“你吃过饭没有?要不要一起?”
“噗!”赛特没忍住笑出声:“就哥哥那厨艺,简直和毒杀没有区别。说不记恨白天的事儿我都不信。”
荷鲁斯刚欲反驳,却听伊凡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啊,已经好久好久没坐下来跟人一起吃饭了。”语毕,来到餐桌边,拉开比自己都高出半截的椅子便坐了上去。
荷鲁斯和赛特先后而至,后者随口问道:“你说很久没坐下来跟人吃饭,平时在家里不和父亲一块儿吃吗?”
伊凡摇头,往嘴里塞了一口焦黑的野菜:“爸爸整日都在外头工作,回到家时基本很晚了。一到家,倒头就睡,根本没机会一起吃饭。”
荷鲁斯纳闷:“那你平日吃什么?”
“面包这类的东西,”伊凡道,以一副极为稀松平常的口吻:“爸爸会在床头给我留下一天的饭钱,不至于让我饿着,”话音刚落,又吃了口野菜:“好吃。”
赛特不信邪地盯着盘里的黑糊糊,插起一口放进嘴里——真不是普通的难吃!要他说,唯一的优点就在于还是热的,但也仅此而已。
“你还真不挑。”赛特小声嘀咕道。
伊凡无奈地苦笑,不是不挑,而是别无选择。
所谓挑三拣四,从来都是建立在有选项的前提下。一个孩子挑食,那是因为他有挑食的资本。可伊凡呢?
他没有。
他从来就不知道挑食是什么。
什么时候能坐上餐桌和爸爸面对面吃饭?什么时候能吃上一口热菜,三餐不再只是面包?和家人一起吃饭也好,因为挑食被训斥也罢,他羡慕的同时,亦深知不可得。
是啊,训斥。哪怕是落水都没能换来父亲的训斥。父亲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有一句关心,甚至谴责。
毕竟,他的爸爸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或者准确来说,不爱对着他伊凡笑。
而原因只有一个——他害死了妈妈。
“有时候真挺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伊凡下意识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最起码你还有个关心你的父亲。”赛特道。
“爸爸才不关心我,他从来只在乎工作。”
“我可不认同,”荷鲁斯道:“否则也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失控。”
失去理智、出手打人可不像一个冷漠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伊凡闻言,低头不语。良久,才缓缓开口:“或许吧。”
“怎么?你不信?”
伊凡摇了摇头,眼底隐隐闪过一丝落寞:“爸爸讨厌我,因为我害死了妈妈。”
赛特试探道:“你妈妈她……”
“生下我之后就死了。爸爸很爱妈妈,可能他也想过,要是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妈妈就好。”
“怎么可能,”赛特轻笑一声:“你呀,纯属想太多。有些事等你再大些,自然会明白。”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明白与否,伊凡不清楚。他唯独知道自己讨厌妈妈。
如果妈妈真的爱他和爸爸,就不会在生下他之后一走了之。
如果妈妈没有死,其他人就不会说他是灾星,城里的孩子也会愿意和他玩。或许到了那时,爸爸就会对他笑了。
可讨厌归讨厌,当听见其他孩子在背地里说着妈妈的坏话时,伊凡仍会感到不甘心。正如今天在河边,亦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和人打起来,然后不慎落水。
伊凡将最后一口野菜送入嘴里,心满意足道:“谢谢哥哥们的款待,我吃饱了。”起身,收拾起餐盘。
“这就要回去了?不再多待一会儿?”赛特问。
“嗯,这就走。”
“要不我们送你回去?”荷鲁斯道:“外头天都黑了,你一个孩子多不安全。”
伊凡摇了摇头:“不麻烦了,我朋友会送我回去。”
“你朋友?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赛特狐疑道。
“我可从未说过是一个人来的。你们住在这儿也是她和我说的……”语毕,伊凡才意识到自己不慎说溜嘴,赶紧转移话题道:“总、总之,我先走了,感谢你们留我下来吃晚餐。”
话既说到这份上,赛特自然没好追问,只能亲自送伊凡到旅舍门口。
荷鲁斯站在二楼的窗边,静静目送着孩子离开。蓝色的月光下,孩子的身边逐渐现出一道悠长的身影。
那身影的脚下没有影子,就这么牵着孩子的手,一步步朝着家的方向离去。
*****
我有一个朋友,一个秘密朋友。
最初遇见她是在后山的墓园,她生得好看,年约二十,是个十分漂亮的姐姐。
不过我的朋友有些特别,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乃至身世。而且她……是个幽灵。
实不相瞒,初次见面时,我被她吓得不轻。毕竟对方是昼伏灵,这种本该存在于杜埃的东西。
可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她貌似并无恶意,反之,还是个性子尤为胆小的昼伏灵。
我给她起了名,叫小花,因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后山采花。
小花向来不喜人群,平时就待在山里与鸟兽相伴。我的出现也为她原本单调的生活添了一丝乐趣。
某一天,我问小花为何选择留在司域?毕竟人界对昼伏灵而言并不安全,神庙和尼罗河都可能误伤她元神,而且还得时刻堤防驱魔人。
小花回道:“我别无选择,心愿未了前,通向杜埃的路不会显形。”
“那妳的心愿是什么?”我对她说:“我来帮妳实现。”
小花摇着头,良久,才道:“已经记不清了。”
那日过后,我无聊的人生有了新目标。我决心帮小花寻回身世并实现心愿。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日里我们会在后山玩耍,钓鱼、采花,小花也会耐着性子教我识字,偶尔听我抱怨父亲的事。
当我被城里的孩子欺负时,小花总会躲在暗中替我解围。她会操纵树枝吓唬那些坏孩子,树枝飘在空中一路追打,孩子们被吓得哭爹喊娘,嘴里频频嚷着有鬼、有鬼!
我和小花都被眼前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这就是嘲笑我没有妈妈的下场,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模样,属实叫一个痛快!
可今晚的小花却格外低落。大概率是因白天落水一事。
身为昼伏灵,她无法接近尼罗河,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沉入水底,却无能为力。
我安慰她:“别自责,又不是妳的错。再说,这不是被好心的大哥哥救了吗?”
那一晚,她紧紧将我搂在怀里,许久未松手,就好像失而复得的宝贝,再次参与了生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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