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女子拜相

作者:他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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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短暂的惊讶过后,郑长椿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和赞赏:“好!好!好!谢姑娘啊谢姑娘,你这主意,简直绝妙。老郑我服了,就依你,咱们一言为定。”

      他随即正色道:“谢姑娘的这两道菜谱,我先付你十两银子作为定金。权当是借用你方子和今日指点之恩的谢礼。无论年后如何定价,这十两都包含在内,若到时定价高于十两,我补足差价;若低于十两……哈,那不可能,就冲这味道,绝对只高不低。”

      “这……郑掌柜太客气了。”王氏连忙道。

      “应该的,婶子放心,这定金绝对值得。”郑长椿不容分说,立刻吩咐账房取了十两纹银出来,郑重地交到谢明昭手中。沉甸甸的银两入手,谢明昭心中也是一定。有了这十两定金,加上之前娘亲卖绣品的钱,谢家这个年,可以过得很宽裕了。至于读书钱,年后元宵节再过来收账也不晚。

      “那便多谢郑伯伯信任。”谢明昭大大方方地收下,笑容明媚,“预祝郑伯伯新菜大火,鸿运酒楼财源广进。元宵佳节,阿辞再来叨扰。”

      “哈哈,承你吉言,鸿运当头,一定红火。”郑长椿和女儿一起亲自将谢家一行人送到酒楼门口,看着他们汇入街上的人流。郑长椿心中感慨万千,转身对身旁的女儿道:“婉儿,谢辞这丫头,了不得啊,以后你们多结交一下,总归对你是有好处的。”

      “嗯,女儿明白。”郑婉目送着人群中那道小小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总感觉那个小小的身体里藏着让人不可低估的巨大力量,只等着有朝一日爆发出来震撼众人。

      回去的路上,王氏紧紧握着谢明昭的手,又是骄傲又是后怕:“阿辞,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十两定金啊!万一……”

      “阿奶放心,”谢明昭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目光望向远方喧闹的街市,语气笃定,“郑伯伯是聪明人,那两道菜,值这个价,也值更多。元宵节,我们再来收剩下的账。”

      ————

      从县城满载而归,谢家小院里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富足和喜悦。十两银子沉甸甸地躺在王氏收藏好的木匣子里。

      秦梅卖绣品的钱、新买的糯米、猪肉、红豆,以及谢慧找到活计的期盼,都让这个即将迎来最长冬夜的农家小院充满了暖融融的生气。

      冬至将近,制作应节吃食成了头等大事。

      王氏指挥若定:“蕴哥儿,等会打糍粑你上,其它的不用你帮忙。澜儿娘,把糯米淘洗干净,用温水泡上,泡透了好打糍粑。慧儿,你和阿辞去把红豆煮上,煮得烂烂的,好做豆沙馅。澜儿、阿屹,你们两个小皮猴,去院子里抱点干柴来,灶上烧水煮豆子要用。”

      “哎!”众人齐声应着,各自忙活开来。

      小院里顿时热闹起来。大木盆里,圆润的糯米粒在清水中沉浮,秦梅一遍遍淘洗,水声哗啦。

      灶房里,谢慧和阿辞忙着煮红豆,守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砂锅,时不时小心地搅动着里面的红豆,甜香的气息渐渐弥漫出来。

      谢澜和谢屹像两个小陀螺,一趟趟地抱来干柴,堆在灶边,小脸跑得红扑扑的。

      王氏则开始处理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部分细细地切成小丁,准备炒香了混入豆沙馅里做咸甜口的浮圆子馅,另一部分则切成大块,准备做冬至的硬菜。

      泡好的糯米被捞出来沥干水分,倒进了干净的大石臼里。打糍粑是个力气活,自然落到了谢蕴身上。他脱了棉袄,只穿着单衣,抡起沉重的木槌,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地砸向臼中的糯米团。王氏在一旁,看准时机,在木槌抬起的瞬间,飞快地用手沾了凉水去翻动糯米团,防止粘连。

      “阿奶小心手!”谢明昭在一旁看得心惊,忍不住提醒。

      “放心,这个我熟得很。”王氏动作麻利,脸上带着笑。木槌与石臼碰撞,发出沉闷有节奏的“咚!咚!”声,臼中的糯米渐渐变得黏糯拉丝,散发出谷物特有的清香。

      就在这热火朝天、其乐融融的氛围中,一阵突兀而凄厉的哭喊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爹,我不去,我不给人做小妾,求求你了爹,爹……”

      谢家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谢蕴放下了木槌,王氏皱起了眉,秦梅和谢慧从灶房探出头,谢明昭则快步走到院门口张望。

      只见村道上,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衣衫单薄破旧,头发散乱,正被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死死拽着胳膊往外拖。那姑娘拼命挣扎哭喊,双脚在地上乱蹬,却丝毫挣脱不开。她身后跟着一个干瘦邋遢的中年男人,非但不阻止,反而是一脸的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道:

      “死丫头片子,嚎什么丧,老子养你这么大,该你报恩了。人家赵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进去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老子饿死强?再嚎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不去,那老头都能当我爷爷了。爹,求您了,我以后少吃点,多干活,别卖我!呜呜呜……”那姑娘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已经围上了一些闻声出来的村民,个个脸上带着不忍和鄙夷,对着刘老大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阻拦。

      王氏也拉着谢明昭走了过去,脸色凝重地看着这揪心的一幕。

      谢明昭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关于谢辞的记忆,好像没有这户人家的信息,也许是住的比较远,平时没有什么交集。她看着那地上挣扎哭求的少女,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便开口询问道:“阿奶,这是怎么了?”

      王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谢明昭道:“那是村里的刘老大,喏,就是打人的那个,早些年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日子勉强过得去。后来不知怎么就染上了赌瘾,把家底输了个精光,媳妇受不了他的打骂和没完没了的债,前两年跑了,只留下这个闺女。小荷这孩子命苦啊,摊上这么个爹,饥一顿饱一顿的,村里人看她可怜,偶尔也给口吃的。”王氏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怜悯,“这不,刘老大又在外面欠了赌债,还不上,人家逼得紧。他就……他就把小荷卖给县城一个姓赵的地主做小妾,听说……那地主都六十多了,家里小妾好几个……”

      “那……为什么不找村长管管?”谢明昭看着刘老大凶狠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管?”王氏苦笑一声,摇摇头,“村长早年管过,刘老大也跪着指天发誓说戒赌。可狗改不了吃屎,转头又钻进赌坊。他媳妇跑了那次,村长气得差点动手,后来也彻底寒了心,说了不管他家的事,由他自生自灭。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谁管得了?沾上了就是一身腥。”

      谢明昭听着,心一点点往下沉。她看着那个在地上挣扎哭求的姑娘,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恐惧和绝望的脸,是那么的幼嫩,却已被至亲推向了深渊。

      “滚开,别耽误老子收钱。”刘老大见女儿挣扎得厉害,竟上前狠狠踹了她一脚。那姑娘痛呼一声,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被那两个婆子趁机拖得更远。

      这时,其中一个婆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灰色钱袋子,随手往地上一扔,发出“啪嗒”一声闷响。

      “喏,二十两,人我们带走了,以后是死是活,都跟你刘家没关系了。”婆子声音尖刻,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

      刘老大立刻像饿狗扑食一样扑过去,捡起钱袋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是是是,多谢妈妈,多谢老爷,这丫头以后是老爷的人了,任凭老爷处置。”

      他看都没再看一眼被强行拖走、哭声已经嘶哑绝望的女儿,仿佛那不是他亲生的骨肉,而是一件终于脱手的货物。他攥着钱袋子,脚步轻快的越过两个婆子朝着村外县城的方向走去,那急匆匆的背影,不用猜也知道,又是直奔赌坊而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叹息和鄙夷的议论:

      “唉,造孽啊!好好一个闺女……”

      “刘老大这畜生,简直不是人,那可是他亲闺女。”

      “二十两银子……够他挥霍几天?赌瘾上来,金山银山都能败光。”

      “卖了闺女,下次还不上债,他还能卖什么?卖他自己那身烂骨头吗?”

      “这个家,算是彻底完了,小荷那孩子,这辈子……唉……”

      “村长都管不了,咱们又能怎么办?谁家日子都不好过,沾上这种无底洞,谁帮得起?”

      议论声中,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那被拖远的、断断续续的绝望哭声,像刀子一样刮在谢明昭的心上。

      她站在原地,冬日的寒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骨,吹透了棉衣,直钻进骨头缝里。

      命如草芥,可以被父亲随意典卖,只因他染上了恶习。

      像牲口一样,被几个铜板或几两银子就决定了归宿,毫无尊严和选择可言。

      所谓的父权、夫权,就是一把悬在她们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刃。

      像小荷这样的悲剧,在这个世道,绝不止一例,她们无声无息地凋零,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甚至激不起太大的涟漪。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感在她胸中翻涌,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一定要读出个名堂来,她要参加科举,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哪怕女子科举难如登天。她要掌握权力,只因这样才能拥有足以撼动规则的力量,她要让像小荷这样的女子,至少能有一条活路,能有那么一点点反抗不公、主宰自己命运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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