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挥家总嫌我吵

　　“你吃了退烧药，一般不会再发烧了。”

　　夏律有一种预感，这人又动了坏心思，他连忙开口拒绝，连手都不打算擦了。

　　“那夏指挥接触了我，回去后万一也发烧了可怎么办？”

　　罗非言把门拦得更严实了些，当夏律到跟前时已经连出去的路都没有了。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夏律回道。

　　“在我这里就让你那么不自在吗？”眼看着夏律就要从那唯一的缝隙溜出去时，罗非言一手按在了另一侧的门框上，彻底把人困死。

　　夏律看着罗非言横在门框上的手臂，全当这人是烧坏了脑子，不知在执着什么。

　　“我没有不自在。”夏律突然收回试图推开罗非言的手，声音平静，“只是觉得，留在这里过夜，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罗非言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又看了看夏律，“又不是孤男寡女。”

　　罗非言像是在强词夺理，但这话也确实让夏律答不上来，他还在想着如何回应，面前的人便又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仿佛又要倒下。

　　夏律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此刻竟然硬不起心肠了，罗非言还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毯子，脚步虚浮地朝着沙发挪去，“我也不强迫夏指挥，要回去的话我就不送了。”说完便又在沙发上躺好，重新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你饿不饿？”夏律最终没选择离开，“我给你煮点……呃，清淡的？”

　　罗非言本还在沾沾自喜拿准了夏律不会走，但他一问要不要吃点什么时，嘴里那股味道便又反了上来，这种“杀伤性武器”还是让他迟疑了一下。

　　“别！千万别！”罗非言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夏指挥，你的‘英伦风味’我暂时无福消受，我一点都不饿，真的！”

　　夏律的口味很是独特，罗非言和夏律在乐团食堂见过几面，他一直以为这人吃得清淡，但没想到那盘子里不是特别咸的就是特别辣的，高炎还说这是因为夏律的耳力太强，所以味觉嗅觉这些就都不灵敏了。

　　听人不愿吃，夏律似乎又没留下来的必要，他的目光又朝着门的方向望去。

　　“你是几岁去的英国？”罗非言的发问拉回了夏律，像是强迫着他在多留片刻。

　　“……六岁。”夏律本不想回答，可看着罗非言的眼神真诚，还是告诉了他。

　　“那么小？”罗非言有些惊讶，甚至都坐起来了些，“你一个人去的？”

　　“嗯。”

　　“难怪……”罗非言低声嘟囔了一句，但是没继续下去，这反应让夏律莫名不安，他干脆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紧接着问道：“难怪什么？”

　　“难怪你……”罗非言斟酌着用词，“挺……挺会照顾自己。”

　　显然，罗非言想说的并不是这句，夏律没有回话，空气就此又是安静了好几秒。

　　“你在英国朋友多吗？”罗非言又问，其实挺寻常的一句，但问起夏律，多少感觉还是有些冒犯。

　　夏律摇了头，“我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学业、音乐……时间安排很满。”他应该是不太愿意去回忆这些，含糊着说完就又垂下了眼。

　　“那个贺昱，是你哪个朋友推荐给你的……”罗非言引了半天的话，终于转到了他想说的点，夏律闻言，连忙打断，“你要说什么？”

　　罗非言看着夏律那么激动，反倒来了劲，“就是想说他挺优秀的，你朋友眼光特别好。”他的话里满是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借着自己发烧，胆子也一同变大了，平时绝不会直接问出口的话，此全部溜了出来。

　　“夏指挥，你最近……是不是挺缺钱的？”

　　罗非言的话是越来越无厘头，他微挑着眉，不求夏律回答，只是想说。

　　“不是很缺，但也不够。”夏律回道：“逼近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条件。”

　　“我不是那个意思。“罗非言听出些夏律的不悦，连忙解释，但嘴里还是接着不着调。“其实，我是看贺昱好像特别……在乎你？”

　　夏律静望着罗非言，那目光让人有点发毛，但依旧不影响他胡说八道。

　　“其实吧，我觉得贺昱人是不错，有钱，有品味，对音乐也懂……但是吧，有些事情，还是得……谨慎点，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罗非言，”夏律忽然开口“遮遮掩掩，憋了那么久，你就是想问我和贺昱是什么关系？”

　　罗非言说不清楚的话，夏律替他说了，只是那语气平淡到完全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是什么情绪。

　　夏律说着，身体也微微前倾，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慢慢说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一点？这似乎和安亚乐团没有一点关系。”

　　被点破的罗非言心里更是别扭，“就…… 我看你也不反感，现在这社会，喜欢男的其实……也没什么，我能理解……”

　　夏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玩味，罗非言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他不生气，也不尴尬，口中还重复了一遍，“你能理解……”

　　罗非言用力点头，好一副开明的样子，“当然！爱又没有性别之分，我就是觉得，你选择的时候，还是要多看看，多比较比较，别光看表面条件，内在更重要，比如性格啊，是不是真心对你好啊，会不会只是想……那什么……”

　　罗非言说着说着便卡壳了，迎来的夏律蹙起的眉眼，而在这种神色之下，还有一瞬极淡的笑，

　　“你发烧的时候，想象力还挺丰富。”夏律调侃了起来，罗非言甚至还想解释，却见到一旁的那人突然对自己抬了抬手，接着对自己说道：“其实，贺昱确实对我很好。我很欣赏我的才华和为人。”

　　罗非言的心没理由地一点点往下沉，耳中所听见的声音朦朦胧胧，“有时候我在想，接受这样的帮助，是不是也不算坏事。”

　　这话让罗非言的喉咙更是发紧，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了，“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室内的光线呈现着暖调，却驱不散此刻弥漫的僵硬，罗非言竟然有些喘不过气，他稍稍掀开了点身上的垫子，但嘴里的话还是被压着说不出来，夏律的回答不清不楚，让他浮想联翩，一些画面映在眼前，似乎满是不堪。

　　“好了，罗非言。”夏律站了起来，“别瞎猜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尽早回乐团。”

　　夏律这回是真的打算走了，他拿起水杯给罗非言重新接了一杯温水，“夜里注意保暖，多喝水。”他说完已经走到了门口，手都已经扶在了门把上，“下一场的新商演日程很紧，留给合练的时间不多，如果你的身体状况赶不上排练进度……”

　　他顿了顿，佯装出随口一说的语气，“我会去找一个临时的打击乐手来替补你的。”

　　罗非言彻底坐直了身体，裹着的毯子都滑落了下来，“我能赶上。”

　　“最好如此。”夏律按下门把，“我回去了，你休息吧。”

　　这一回，夏律说完就真的离开了，那门在一声响动后被关上了，客厅里过分安静，让这声音格外清晰。

　　窗外夜色无声流淌，罗非言总感觉今天的自己就像个傻子，问了一堆，又说了一堆，最后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罗非猛地向后倒去，随即抬起手臂，横亘在额前，挡住了头顶有些刺目的灯光，高热虽然退了，但身子似乎太久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了，周身似乎陷入空旷，无处着力，最终还是坠入了晚夜之中。

　　罗非言再次踏进安亚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昨夜夏律离开后，他只浅浅睡了几小时，醒来却像彻底活过来一般，身上再无半分不适，他痛快地洗了个澡，又给自己放了半天假，这才一身轻松地走向排练厅。

　　他来时正是午休的时候，人一到就察觉出有几分不对劲，有好几个位置似乎有点太空了，没有乐谱，没有乐器，似乎上午就完全没有来过。

　　人陆续来了些，高炎却是迟迟没来，还有几个木管的乐手也不见踪迹。

　　“哟，小罗恢复得这么快！”老陈一进门就瞧见了罗非言，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年轻人到底不一样啊！”

　　“今天是不是好几个人没来？”罗非言问。

　　“被你传染的。”阿慧的声音从前面飘来，听着有点闷。罗非言抬头看去，才发现她还戴着口罩。

　　罗非言也没料到自己身上这病毒的“威力”竟然如此大，这一传，竟让大半人倒在了宿舍里，连高炎那样平时看着皮实的人也没躲过。

　　夏律是最后一个走进排练厅的，他和阿慧一样戴着口罩，不知是防着这已无处不在的病毒，还是怕把昨天在罗非言那儿沾上的散给大家。

　　王铭辉给安亚接的那些商演，曲目比罗非言找来的还要离谱，正是因那些曲子太过“新颖”，夏律如今只要来乐团就会带上谱子，他沉默地垂眼看着音符，纸页随着翻动发出细碎的窸窣。

　　“人来得不齐，下午这几段没法完整排。”众人等了他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嗓子明显是哑的。罗非言正猜他是不是也病了，夏律的目光已落了过来。

　　“罗非言，今天打击乐只来了你一个，定音鼓，暂时由你来。”

　　这个位置他有段日子没碰过了，其实敲惯了三角铁就会觉得那活儿也不错，轻松，又不容易出错，如今再坐回去，竟有些不适应了。

　　夏律手势落下，第一个音就是罗非言的，才敲几下，就被叫停。

　　“音头太黏，手腕没绷住，加速度不均匀，尾部散了。”

　　罗非言已经很久没被夏律这样说了，若是从前，他心里早该暗骂起来，可今天听着那沙哑的声音，他意外地没觉得烦。

　　只是在那严厉之下，又品出几分生疏，就像突然被重新握回手中的鼓槌。

　　仿佛一夜之间，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却终究不是曾经的模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