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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清修之地，还请诸位施主肃静。”斋堂之上，住持开口道。
齐朝莲本就不曾出一言，住持这样说，他也只是朝谢宛芷颔首致礼罢了。
谢宛芷惊讶过后，也意识到齐朝莲青丝尚在，想来也是来此地短暂清修的。
可是，真会这么巧吗？
谢宛芷有意无意看了李星容一眼。
是她旧情未了，私下相邀？
还是他一厢情愿，死缠烂打？
无论是什么原因，看来都是老天要撮合这对旧情人。也是，这二人现在一个没人嫁，一个没人娶，倒是般配。
想到这里，谢宛芷不由笑了笑。
那自己便行行好事积个姻缘德，早早把李星容嫁出去，李乘凌也不会一心除了军务就是妹妹了。
时辰已到，人也到齐，住持念过供养咒后，僧人开始分派斋饭。
寺中素食自然难与宫中膳食相比，谢宛芷没吃几口，目光时不时在齐朝莲与李星容之间转。
怎么都在埋头吃斋？李星容故作矜持倒罢，齐朝莲也装模作样起来了？
捉不住奸情的蛛丝马迹，谢宛芷也觉无趣，转而暗骂碗中饭食去了。
吃罢斋饭，李星容随谢宛芷出了斋堂。谢宛芷余光见齐朝莲仍在堂中，心中起意，摸了摸后脑勺，借口道：“哎呀，本宫的发簪好像落在案边了，星容，拜托你回去替我找找。”
李星容应下，转身复入堂内。
半蹲着寻找之间，一只鞋尖出现在了李星容眼前。
“星容，你怎会来此地？”
李星容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在五公主方才的案边搜寻，“随公主来此清修。”
“原来如此。”齐朝莲的声音比以前轻了许多，“方才那第一眼，我还道是犯了离魂症，终于疯了。”
李星容皱了皱眉。案下什么都没有，五公主或许记错了。
李星容起身，欲往堂外去。
“我来此已有几日了。”李星容不理他，齐朝莲也依旧跟在她身旁说着。
“住持说我不日便能回京，你们呢？”
李星容抽空回了他一句：“三日后回。”
“好巧，那我们——”
“不同行。”
说着，二人已走到堂外。
“殿下，堂中并无发簪，殿下是否记错了？”李星容没有解释身边为何多了一个人。
齐朝莲向谢宛芷补行了一礼。
谢宛芷见李星容一直与齐朝莲隔着楚河汉界，心想也不急于这一时。
“哦我方想起，或许是落在房间了也说不定。”谢宛芷笑了笑，“辛苦你白跑一趟了，星容。”
-
待到回房后不久，谢宛芷派去打听齐朝莲消息的亲信也回来了。
“殿下，齐家二郎每日晚膳后，过个一时半刻便会去后山散心。今日也不例外，这会儿他便正在后山中呢。”
“去后山做什么？”
“回殿下，在崖边观山望水、在亭中吟诗作对什么的。听说刚来那两日有些魂不守舍，一会儿一个性情，疯劲儿上来的时候还会一头扎进池水里，潜了好久才浮上来，给他侍从吓个半死。”
谢宛芷闻言面露鄙夷，“退个婚而已，他疯成这样？”
“奴婢也不知。据说他是怀疑自己邪祟上身才来寺中清修的，但住持断他并未犯邪祟，或许只是受不了从大才子沦为笑柄，太过压抑了。”
“呵。”谢宛芷听荒唐故事般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你说后山有水池？”
“是的殿下。”
谢宛芷想了想，计上心头，勾了勾指，叫亲信附耳过来。
亲信听了，面露微讶，“可是殿下，星容小姐想必会泅水的。”
“那又如何。”谢宛芷不以为意，“只要他二人双双落入同一池中，管他谁救谁、谁没救谁，什么流言都能传出来。”
-
“小姐，你觉不觉得，今日五公主的眼睛，一直在你和齐公子身上打转？”
李星容房中，卓云为她研着磨，一边提起心中感到怪异之处。
“嗯。”李星容正在烛下温书。
山寺中的一切都不比侯府用度精致，连蜡烛都要暗上一分，今晚看不了多久。
“属下以为，小姐还是避着齐公子些为好，免得在五公主处落下口实。”
“她若有意，即便我缩起来，也少不了口实。”
读到重点处，李星容提笔批注。
“可眼下是在山寺之中，不比在侯府，小姐还是应该——”
“卓云，你先回去歇息吧，我自己来就行。”
卓云闭了闭嘴，“是属下聒噪了。”
-
第二日李星容也起得很早。这山巅寺中安宁静谧，呼吸清透，脱离连日的女学课程来到此处，倒不失为一种闲致。
痛快淋漓舞过一场剑后，更是身心爽利，好像许久不曾有过了。
听闻禅音寺后山的景致亦佳，且不似此处布满香客踪迹，是以一日修行过后，当五公主提出去后山逛逛时，李星容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二人携各自随从绕过禅音寺而下，不久便见一潭水池，嵌于山间。池水碧如翡翠，池边还伫立着一雅致亭台，见之神清气爽，登之心旷神怡。
谢宛芷与李星容共立亭间，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忽道身上有些凉意。
她往后看了一圈，最后对卓云道：“你，去替本公主取一件披风来。”
卓云愣了愣，一时竟无法分辨五公主是否在刻意将她支走。
奈何公主自己也只带了两个随从，她自是需要亲信随时伺候着的，卓云没有借口拒绝。
见卓云还在看李星容眼色，谢宛芷不满道：“怎么，本公主还使唤不动你？”
“奴婢不敢，奴婢这便取来！”
见李星容点了点头，卓云飞也似地往山顶跑了回去，想着速去速回也好防个万一。
眼看卓云的身影走远，谢宛芷看了一眼身边的亲信宫女。后者以眼神作为回应，而后便密切关注起齐朝莲平时来的方向。
不多时，便有脚步声自那一侧传来，有岩石格挡，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李星容亦注意到了动静，正想扭头去看，就被谢宛芷一把拉住手臂。
“诶呀星容，你瞧这水，清澈见底的，不知有无鱼虾。”谢宛芷说着，将她拉出了亭子，“我想凑近些看看，你来陪我，可别叫本公主掉下水了啊。”
李星容被她拽着，一路到了池边，两名宫女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忽地捕捉到一阵窸窣声，李星容耳朵动了动。
她反拽回谢宛芷，严肃道：“殿下，有人在此。”
谢宛芷以为她听见了齐朝莲的脚步，打马虎道：“此处风景优美，本就人来人往的，有人在，岂不理所应当？”
“不是行人。”李星容目光转向水池边的灌木丛，“是埋伏。”
“……”谢宛芷有些心虚起来，没想到李星容的耳朵竟这样灵敏。
“什么埋伏，我看你是平日太过紧绷了——”恰在此时，茂密杂乱的灌木丛中传来微弱的兽类叫声。
“你听，山间小兽罢了。”谢宛芷当即顺着台阶下来，“瞧你吓得。别怕，继续来赏鱼嘛。”
李星容就这么被她拉着在池边立了会儿，心始终悬着，直到听到齐朝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星容，公主殿下？好巧，又在此遇见。”
李星容回头看去，齐朝莲已经朝她二人缓缓走来。
距离只余三五丈时，谢宛芷看准时机，朝灌木丛中使了个眼色。
藏身其中的宫人得令，切断绳索，灌木丛中登时蹿出一只野鹿，直冲李星容的侧后方来。
李星容余光见到惊鹿，立即就要拉住谢宛芷往一旁躲去。谁料那两个随从宫女竟在此时一人拽住李星容一只胳膊，死死不放开，像是被吓到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动弹了。
“小心！”齐朝莲见状，也是神色一变，立即朝几人奔了过来。
李星容欲退，宫女却紧紧拽着，谢宛芷则迅速躲去了李星容身侧。
推搡间李星容再顾不得其他，加大了力度一把甩开二人，踢起碎石在手，朝惊鹿的眼中砸去。
野鹿吃痛，终于在撞上李星容之前掉转了方向，东倒西歪地逃了。
一波方平，又听“扑通”两声，一名宫女失衡间竟撞上了背后的五公主，两人双双落入池中。
李星容转身看去，池水看似清浅，人落入其中却几乎没顶。
“救、救命！”两人皆不善泅水，一时惊慌纷纷呼救起来。
“请公子回避。”李星容立刻喝止还待上前的齐朝莲，转身涉水而入。
五公主慌乱间已经吞了几口水。李星容凫至两人之间，一手托在宫女腋下，一手捞住了五公主的腰，一步一步，往岸上带去。
齐朝莲从呆滞中醒过神，适时背转过身，非礼勿视。
“……小姐！”卓云飞速取完披风，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千防万防的“万一”果然发生。
卓云跑到水池边时，李星容也刚好带着公主宫女上了岸。
“这是怎么了……”还好她为了防止五公主刁难，带来好几件不同式样的披风，此时倒是恰能给三人都披上。
谢宛芷坐在地上，渐渐回过神来。
她气得发抖，盯着宫女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了她。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往外说一个字。”谢宛芷咬着牙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竟让她出这样大的丑。
宫女瑟缩在披风中，觉得自己好像要完了。
“殿下，先回房更衣吧。”李星容扶起谢宛芷。
“……”谢宛芷深吸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己在李星容面前露出憎恨。
她苍白的脸颊上挤出一个笑，“今日真是多亏你了，星容。”
“是臣该做的。”李星容没有多余的表情。
扶着谢宛芷往回走，路过依旧背对着她们僵硬而立的齐朝莲时，李星容开了口：
“还请齐公子在此多留片刻，尽兴再归吧。”
-
送回五公主，李星容才披着已逐渐浸湿的披风，在卓云的陪同下回到自己房间。
正要推开房门，李星容的动作却顿住了。
她看向卓云。后者也在她无言的目光中，瞬间领会她的意思。
房中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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