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银熊奖带来的热度持续发酵，陈默的日程表被各种邀约填满。然而在他眼中，这些浮华世界的喧嚣，远不如音乐学院里那些年轻求知的面孔来得真实。

　　“陈先生，这是下周的品牌代言合约，请您过目。”助理小林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默的表情。

　　陈默没有碰那份文件，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乐谱上。“先放着吧。”

　　杨珍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默，这个代言很重要。不仅代言费创下纪录，品牌方还承诺投入巨额广告资源。”

　　陈默终于抬起头：“我记得我们讨论过，近期不再接新的商业合作。”

　　“这是在你获奖前就已在接洽的项目，”杨珍将咖啡递给他，“而且品牌方非常尊重你的艺术理念，同意在广告创意中融入音乐元素。”

　　陈默轻轻搅动咖啡，沉默片刻：“把合约留给张律师审核。如果没有问题，我只有一个条件——广告拍摄不能影响校园讲座和专辑制作。”

　　杨珍松了口气：“当然。”

　　助理离开后，杨珍在陈默对面坐下：“有件事需要和你商量。芒果TV策划了一档音乐真人秀，想邀请你担任常驻导师。制作团队是业内顶尖的，报酬也相当可观。”

　　陈默微微皱眉：“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优先完成手头的音乐项目。”

　　“这档节目不一样，”杨珍向前倾身，“他们承诺给予你充分的创作自由，甚至可以融入《三声部》的音乐理念。而且，周屿也在受邀之列，制作方希望你们能同台。”

　　听到周屿的名字，陈默的表情柔和了些：“把节目方案发给我看看。”

　　杨珍离开后，陈默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楼下街道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永远不知疲倦。银熊奖像是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门后是无数诱人的机会，但也可能是偏离初心的岔路。

　　手机震动，是周屿发来的消息：“前辈，听说芒果TV的邀约了吗？制作方刚才联系我了。”

　　陈默回复：“你怎么想？”

　　“说实话，我很矛盾，”周屿的回复很快传来，“节目曝光度很高，但我担心又回到那种被商业裹挟的状态。”

　　陈默微微一笑，年轻人的成长令他欣慰。“明天见面谈。”

　　第二天清晨，陈默提前到达录音室。令他意外的是，李建民已经在里面了，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二胡。

　　“建民老师，您怎么这么早？”陈默问道。

　　李建民抬起头，眼中带着些许血丝：“睡不着啊。陈老师，有件事我想了好几天，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陈默在他身边坐下：“请说。”

　　“昨天有家演艺公司找我，说要包装我上节目，出专辑，”李建民的声音有些低沉，“条件开得很好，还说能让我红遍全国。”

　　“这是好事啊。”陈默真诚地说。

　　老人却摇摇头：“我回家想了整整一晚上，最后拒绝了。我老伴说我傻，可是陈老师，我唱了三十八年歌，从没想过要红。现在跟着你们做音乐，是因为真心喜欢这种不同时代的声音对话的感觉。要是我为了出名去参加那些不懂的节目，那就违背初衷了。”

　　陈默深受触动。在突如其来的名利面前，多少人能保持这样的清醒？

　　“我尊重您的决定，”陈默轻声说，“不过，有档节目可能不一样。”

　　当周屿到达时，陈默已经将节目方案仔细研究了一遍。三人围坐在一起，讨论这个可能改变他们工作重心的机会。

　　“制作方承诺，节目不是单纯的竞技，而是聚焦音乐创作和代际对话，”陈默翻看着方案，“他们甚至提出可以专门设置环节，展示传统乐器与现代音乐的融合。”

　　周屿眼睛一亮：“如果是这样，倒是个好平台推广我们的理念。”

　　李建民仍然犹豫：“可我这样老头子，上电视选秀节目，不太合适吧？”

　　“建民老师，这不是选秀，”周屿解释道，“是展示不同世代音乐人如何互相学习、共同创作。”

　　陈默点头：“而且，我们可以以团队形式参与，不是单打独斗。”

　　经过一番讨论，李建民终于松口：“如果你们都觉得好，那我就试试。不过，我可不会为了节目效果说违心的话。”

　　“我们要的就是您的真实。”陈默微笑。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在密集的工作中寻找平衡。白天，他履行无法推脱的商业承诺；晚上，他沉浸在音乐创作中；周末，他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校园讲座上。

　　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节奏，让他回想起在韩国最拼的那段日子。但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更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品牌代言拍摄现场，灯光炙热，镜头对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广告导演不断要求更夸张的表演，希望能突出产品的奢华感。

　　“停一下，”陈默终于开口，“王导，我认为这个场景的情感表达应该更内敛一些。”

　　导演有些不满：“陈老师，这是商业广告，需要冲击力。”

　　“真实的情感才有真正的冲击力，”陈默平静却坚定，“如果只是为了炫目，那与产品想传达的音乐理念背道而驰。”

　　现场气氛一时僵持。最终，在陈默的坚持下，广告创意进行了调整，重点从产品的奢华转向音乐带来的情感共鸣。

　　拍摄结束后，品牌方代表反而对陈默表示赞赏：“陈先生，您的坚持让这个广告更有深度。我们选择与您合作，正是看中您对艺术的真诚。”

　　这件事让陈默更加确信，商业与艺术并非必然对立，关键在于是否坚持核心价值。

　　与此同时，周屿面临着更大的挑战。一档热门综艺邀请他担任飞行嘉宾，台本要求他与其他偶像进行舞蹈比拼，制造话题冲突。

　　“我拒绝了，”周屿在电话里告诉陈默，“他们给的报酬很高，但那种节目与我现在想走的方向不符。”

　　陈默能听出年轻人语气中的犹豫：“后悔吗？”

　　“有一点，”周屿老实承认，“但更多的是轻松。前辈，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推掉那么多机会了——不是为了清高，而是为了专注。”

　　最让陈默感到欣慰的是李建民的变化。老人开始学习使用简单的音乐软件，甚至请周屿教他基本的乐理知识。

　　“活到老学到老嘛，”李建民笑呵呵地说，“我不能总是依赖过去的经验。”

　　在接下来的校园讲座中，李建民的分享格外打动人心。他不再仅仅讲述过去的故事，而是结合自己最近的学习经历，谈论传统音乐人在新时代的适应与坚持。

　　“我年轻时学艺，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在一所大学的讲台上说，“现在和年轻人一起做音乐，我才明白，艺术最怕的就是固步自封。”

　　讲座结束后，一个学生激动地找到李建民：“李老师，您的经历让我特别感动。我学的是计算机，但一直喜欢民乐，总觉得两者格格不入。听了您的话，我想尝试用编程做民乐创新。”

　　李建民拍拍年轻人的肩膀：“好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看着这一幕，陈默深深感到，他们播下的种子正在悄然发芽。

　　周五晚上，陈默推掉了一个颁奖典礼的邀请，回到母亲家。小院里，葡萄架已经冒出新绿，春天的气息悄然弥漫。

　　母亲为他端来炸酱面，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心疼地说：“默默，别太拼了。妈不指望你多出名，只希望你开心健康。”

　　陈默吃着久违的家常味道，感到身心都被温暖包裹：“妈，我很好。现在做的每件事，都是我想做的。”

　　饭后，他坐在父亲留下的钢琴前，轻轻弹奏。走音的音符在夜色中飘散，却比任何昂贵的乐器都更触动他的心弦。

　　母亲坐在一旁，静静聆听。曲终时，她轻声说：“你爸要是看到现在的你，该多骄傲啊。不是因为你得了大奖，而是因为你活得明白。”

　　那一刻，陈默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充实。

　　回到酒店，他翻开笔记本，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经历——商业与艺术的平衡，传统与创新的融合，名利与初心的较量。

　　他写道：

　　“第二十天。在光环之下，看得最清楚的，往往是自己的影子。”

　　合上电脑，他决定明天就去买一架新钢琴，送给母亲。那架老钢琴，就让它保持原样，作为永远的提醒——提醒他无论走得多远，都不要忘记最初的声音。

　　而新的声音，将在不忘初心的基础上，继续生长、探索、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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