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出宗门的第五年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走就走，我告诉你，做梦。”

　　“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你看，你丢了天命剑，吃了锁住灵力的丹药，我还是能找到你，即便花费了五年时间。”

　　傅宴惊的脸上染上病态的潮红，眼神沉如磐石，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打算永远离开我的世界？”

　　“你想都不要想。”

　　他的手抚摸过我的脸颊，温暖干燥的掌心带着点薄茧，轻轻擦过我的脸。

　　我挣扎着要躲开他，却被他勒的更紧。

　　“我们有婚约的，我们以后是要做夫妻的，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眼看着他越说越来劲，我忍无可忍，“你既然已经移情别恋了他人，又为什么要跟我纠缠不清？”

　　“我没有！”

　　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像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傅宴惊握着我的手腕刚要施力，看到我微微苍白的脸色，还是放松了下来。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都是你。”

　　“帮助江浸月只是出于同门之宜，无论是谁，只要是我们宗门的人，又或者是普通的凡人，我都会帮。”

　　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盛静姝看话本子看的入了迷，指着图册上的男主角手舞足蹈，“这样的男人真好呀，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还是少年的傅宴惊当时脸就黑了。

　　但他惯常会伪装。

　　他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相反，他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而盛静姝喜欢的那个书中的男主角呢？

　　乐善好施，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乐于助人，胸怀大义，是世俗意义上人人称道的大好人。

　　原来静姝喜欢这样的人。

　　少年傅宴惊捏紧了拳头。

　　那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才好。

　　从那开始，无论面对着的是什么人，无论傅宴惊有多不耐烦，他都会挂上一副温柔平和的假面，笑意盈盈地帮助周围的人。

　　时间长了，甚至都已经养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可傅宴惊没有想到这样的举动有一天会让他和静姝之间生了龃龉。

　　他颤抖着把我抱进怀里，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我的肩膀，声音带着哽咽，“因为你喜欢这样的我，不是吗？”

　　“可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在我成为你想要的人之后，又毅然决然的弃我而去呢？”

　　像是察觉到我又要离开，傅宴惊环在我腰间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却又怕弄疼了我般立刻放松了些，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看我半天没回话，他将我抱得更紧，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颈间，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玄色长袍此刻有些凌乱，“我知道我混蛋，我没资格求你原谅……”

　　停顿了一下，傅宴惊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如果你走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像是啜泣，又像是诱哄，他一字一句，“凌霄宗可以没有傅宴惊，但傅宴惊不能没有你。”

　　傅宴惊不能没有盛静姝。

　　这句话就好像一颗石子落入湖面，在我的心河激起一小圈涟漪。

　　毕竟是年少时满心满眼爱慕过的人啊。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了呢？

　　他也曾经信誓旦旦地握住我的手，郑重起誓，“静姝，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不让你流一滴眼泪，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是到头来，让我落泪最多的是他。

　　让我受委屈的也是他。

　　闭了闭眼，我强压下心中的酸涩，问他，“你还记得那天吗？当时我们正在……亲吻，可是当传音石的传来她的声音时，你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不是吗？”

　　那是我第一次怀疑他对我的感情，自此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真的想不到什么样的人会在亲热的时候抽身离开。

　　当年看到他犹豫的那几秒，我一瞬间如坠冰窖，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

　　几乎是没怎么思考的，他就想起了那天的事。

　　傅宴惊握住我肩膀的手紧了紧，苦笑，“你永远都只记得你想记得的事，那天我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被你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你生气了，我想去哄。可你拔腿就跑，跑的比兔子还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我想着找其他的师弟们去帮她，却发现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任何人，我等了一会儿，才终于联系上人，把师妹的位置告诉他之后就匆匆忙忙过去找你了。等我回来想跟你解释的时候，你就开始故意躲着我了。”

　　他当时被人坏了好事也很愤怒，可是这些年自己立下的人设早已深入人心，他生怕自己的不耐烦与厌恶被敏锐的静姝捕捉到，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来遏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可谁想到，在她眼里就成了犹豫。

　　傅宴惊抹了把脸，眼眶红的厉害，“在那之后，你躲我跟躲一条疯狗一样，你让我怎么能不多心？”

　　千般迁就，万般小心，可是他和她之间还是有了误会。

　　“那我的情丝呢？”

　　沉默了好一会，我才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如同梦魇一般困着我的心结。

　　“为什么要拔了我的情丝？”

　　“就因为我推了她？”

　　其实有很多事情当时没有想通的，在山下这几年我也大概能够想明白一些了。

　　那个时候的我有很多举止都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太偏激，也太过分了。

　　不知道自己的心魔究竟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可是毫无疑问的，一定和傅宴惊与江浸月这两个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听到我的问题，傅宴惊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我得以有一瞬的喘息。

　　他的声音如同砂纸磨砺过一般，沙哑得厉害，“我不会伤害你，静姝，你相信我。”

　　“我有我的理由，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是不是现在，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们一时相顾无言，半晌，还是毅然决然地推开了他。

　　他脸色苍白如纸，眼里有着点点破碎的星光，“为什么？静姝，你以前明明没有这么抗拒我的。”

　　“因为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我斟酌着用词，“你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而已，习惯了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只是我突然离开，你觉得不适应了才……”

　　“不……不止是习惯……”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傅宴惊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是爱，我确定。所以……”

　　他的眸底染上疯狂，一字一顿:“别喜欢别人，喜欢我。”

　　像是久旱逢甘霖，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很不对劲，像是被执念冲昏了头脑，带着些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甚至在那一瞬间怀疑有心魔的不是我，而是他。

　　那天，我们还是不欢而散。

　　我发现我跟他这种人根本就说不清道理。

　　无论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会把问题绕回我会不会喜欢别人，我什么时候喜欢别人，我是不是背叛他了之类的，他这倒打一耙的功夫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明明以前是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他变得像个怨夫一样。

　　但是好在傅宴惊还算讲道理，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把我关起来，他给了我自由，我可以自由地出入寝室，只是不能出宗门。

　　一路上碰见了一些熟人，他们看我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像是忌惮，又像是猜忌。

　　我自嘲地笑笑。

　　毕竟当年闹得那么难看，他们会有这种表情也是正常的，好在又新收了不少的关门弟子，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好奇，顿时让我觉得舒服了不少。

　　那些新入门的弟子脸上充满着笑意，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我一阵恍惚。

　　真好呀。

　　曾经，我以为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来再登上这座山了。

　　这个地方承载着太多回忆，和同门爬山，和师尊打坐，和那个人一起在树下饮茶。

　　毕竟，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呀。

　　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怎么可能呢？

　　我来的时候正好赶到了饭点儿。

　　东边的食堂是外门弟子一起用膳的地方，还没下山的时候即便我已经过了金丹期很久了，但偶尔馋劲上来了也会想着过来吃点东西，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我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菜色有些犹豫，正当我左右摇摆之时，伴随着巨大的钟声，一把熟悉的剑破空而来。

　　风声飒飒，我愣了愣，低下头去。

　　灵剑绕着我转圈，仿佛是等我很久了一般，急切又担忧，不停地扭来扭去，看起来格外滑稽。

　　我看着面前散发着淡粉色光芒的天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天命剑和我一样特别的人来消，越是人多越是自闭。

　　人少的时候还能偶尔活跃一下，人一多我和天命就会默默抱紧对方装鹌鹑，生怕被人看到自己。

　　之前和它一起下山历练的时候也是。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跟除了傅宴惊以外的人一起组队，经常一人一剑到处捡漏，哪怕是只能捡到一些下品灵石，也不愿意和其他人一起合作。

　　只有一种情况除外，就是在吃饭的时候。

　　只要山脚下的大钟声一响，我们就知道只要到饭点儿了，我抱着剑拔腿就跑，一开始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我们就跟着人多的地方跑。

　　久而久之，天命就养成了习惯，即便听不到钟声，它会能够精准地避过人潮的高峰期拖着我就跑往饭堂走。

　　天命剑羞羞答答绕着我来回打转，一会儿贴贴脸，一会儿戳戳我的手，仿佛很高兴似的。

　　我能够看出它的激动，摸了摸它的剑柄，心里暖洋洋的，说:“好了。冷静下来。”

　　这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天命剑绕着我直转圈，仿佛有着千言万语要跟我说，我笑着刚想应和，偏过头，就看到一双锦纹长靴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心头一颤，有股不好的预感。

　　抬眸，路矜白正眯着眼看我。

　　他较上次见面而言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这次我没吃易容丹，这样大大方方用自己本来面目示人还是第一次，他端详着我的脸，嘴角下撇，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晦气东西。

　　我暗骂一声。

　　如果说傅宴惊是我在过去的五年里最不想见到的人，那么路矜白就可以排第二名了。

　　之前在山门里的时候，即便再自闭，我也是有一些能够说得上话的同门的，在此之中，我和傅宴惊是关系最好的，而跟路矜白的关系就恰恰相反。

　　我们是恨不得一见面就咬死对方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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