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

作者:七十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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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贺愿仔仔细细地听着,眸中泛起一层冰冷而倦怠的光,仿佛早已预料到这般结局。他并未立刻让乔正起身,而是缓缓踱步到他面前。
      “乔叔……”他尾音依旧轻得骇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母亲临终前曾对我说,若有朝一日回到京城,遇到万分紧要、关乎生死存亡之事,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人,除了晚寒,便只有您。”
      他从贴身的药囊深处,取出一枚小小的、触手温润却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紫金玉牌,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跪伏于地的乔正,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直视他的灵魂。
      “现在,告诉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乔正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直视着贺愿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没有丝毫闪躲,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掷地有声:“老奴这条贱命,是当年老爷从乱军尸堆里亲手救回来的!为了老爷和夫人的这份再生恩情,为了贺家,老奴万死难辞其咎,绝无二心!”
      “很好。”贺愿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声音刚落,屋内阴影处,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倏然出现,无声无息地单膝跪地。一旁的云晚寒似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旧蹙眉翻看着手中那本被篡改的医书。
      “这是月一。”贺愿语气平淡,将手中那枚紫金玉牌递到乔正面前,“凭此令牌,乔叔可以全权调动隐匿在京畿的三百月卫,无需再通过我。”
      他此刻的眼神、语气、乃至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静而决断的气场,让乔正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去查一下太医院,尤其是近十年所有经手过古籍编纂、修订的太医。再仔细筛一遍陛下身边近侍、乃至能自由出入宫闱文书房的所有人。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朝中的哪位大人……如此有‘闲情逸致’,竟将手伸到我贺家藏书阁里来篡改医书!”
      是贺骁!
      当年的贺大将军,便是在这般看似平静的谈笑间,运筹帷幄,下令调动三十万大军的。
      “是!老奴遵命!这就去办!”乔正双手颤抖却无比郑重地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令牌,再次以额触地,行了一个无比庄重的大礼。
      这一拜,拜的是逝去的贺将军夫妇的恩情,拜的亦是眼前这位已然显露出峥嵘锋芒的少主。

      贺愿新封易王的旨意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整个朝堂上下炸开了锅。
      早朝之上,金碧辉煌的紫宸殿内,气氛格外微妙。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看似垂首肃立,眼风却时不时地扫向御阶之下那个空着的位置——那是新晋郡王贺愿按理该站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
      “陛下,”一位身着御史台朱红官服的老臣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慨,“臣有本奏!贺愿虽为贺骁将军之后,然其自幼长于玄武国,于我大宁无尺寸之功,于社稷无涓滴之劳!陛下骤封其为一品郡王,赐以‘易’字这般尊贵封号,更享临淮富庶之地食邑三千户!此等恩赏,远超常制,恐难服众啊陛下!臣恐此例一开,寒了边疆将士之心,乱了朝廷封赏之序!”
      另一位官员立刻附议:“张御史所言极是!陛下,贺公子身份虽贵,然其血脉之事,时隔久远,仅凭一面之词与些许信物,终究……终究难以全然取信。如此厚封,是否过于草率?还望陛下三思!”
      紧接着,又有几位官员出列,言辞或激烈或委婉,核心意思却大同小异:贺愿无功受禄,封赏过厚,于礼不合,恐生后患。这些声音大多出自清流言官以及与世家大族关系密切的官员之口。
      而以王、谢等百年望族为首的世家重臣们,此刻却大多保持着一种耐人寻味的沉默。他们或眼观鼻鼻观心,或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精光。贺愿的归来和封王,对他们而言,绝非仅仅是“于礼不合”那么简单。
      一个手握实权、深得帝心的贺骁已经足够让世家警惕,如今又来了一个顶着“忠烈之后”光环、被陛下亲自捧上高位的贺愿?这无异于在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权力格局中,又投下了一颗重磅石子。他们此刻的沉默,并非认同,而是在观望,在权衡,在计算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会给自己家族的利益带来何种影响,以及……该如何应对。那御赐的“易”字封号,在他们听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敲打和警示。
      谢止面对台下或激昂或沉默的群臣,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幕。他耐心地听着御史们的慷慨陈词,直到声音渐歇,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卿之忧,朕已知晓。”他目光扫过台下众人,“贺骁将军之功,撼天动地,七千白袍军之忠魂,至今仍在雁门关外萦绕不散。贺愿身为贺家唯一血脉,承袭其父荣光,乃天经地义,亦是朕对忠魂的告慰。”
      “至于功绩……贺愿年轻,来日方长。朕相信,虎父无犬子。眼下他身体孱弱,需好生将养,待其康健,自有为国效力之时。众卿不必急于一时。”
      他将“忠烈之后”和“陛下恩恤”这两面大旗扯得十足,既堵了言官的嘴,也暂时安抚了或者说麻痹了世家的心。然而,那字里行间对贺愿的维护以及对其未来的期许,却又让某些心思敏锐的人嗅到了更深层次的味道。陛下此举,恐怕绝非仅仅是抚恤忠良那么简单。
      而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的贺愿,却以“病体未愈,不堪朝会”为由,安然缺席了这场因他而起的纷争。这看似怯懦避世的举动,在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眼中,却品出了不同的意味:这位新郡王,似乎并非那么简单,至少,很懂得如何在这种时候保护自己,或者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贺愿听完暗卫汇报这些,苍白的面容上未见丝毫波澜,只极轻地“嗯”了一声。
      他往柔软的靠垫深处又缩了缩,微微喘息了片刻,才抬起眼,提起了另一件更为紧要的事:“前些日子让你留意的,除了陛下和世家之外的那另一股神秘势力,近日可查清了些许眉目?”
      月一摇了摇头:“属下无能,对方行事极为诡秘谨慎,痕迹清理得几乎天衣无缝,至今……尚未查明其确切来历和目的。不过,我们发现平华侯府的人,最近活动异常频繁,动用了至少十二处隐藏极深的暗桩,日夜轮班,始终在暗中严密地盯着少主您的一举一动。”
      贺愿闻言,搭在锦毯上的手指微微一动,拇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食指的关节处。宋敛当日带着讥诮与冰冷说出的那句“不配为贺家血脉”,此刻仿佛又带着寒意在他耳畔清晰地回响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再抬眼道:“既然是有人按捺不住,非要当这看门护院的恶犬……那便寻个时机,挑几处最不安分的暗桩,折了他最灵醒的耳目,收拾干净了,给他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月一拱手躬身,应道:“是,属下明白,即刻去办。”
      他略作迟疑,又继续禀报:“还有一事……吏部侍郎裴玟裴大人,似乎早已听闻少主您入京的消息,一直试图与您取得联系,并通过月迩多次传递了想要求见的意愿。但眼下朝堂内外耳目众多,各方视线都聚焦在您身上,裴大人似乎也有所顾忌,只得暂时按耐下来,未敢轻举妄动。”
      裴玟……
      吏部侍郎,手握考核官员、擢升贬谪之权,位置关键。此人在朝中却是个颇为特殊的存在,堪称清流中的异类。他不像那些自命清高、只知死谏的言官,反而极擅钻营,左右逢源,为了往上爬似乎从不吝于使用任何手段,颇有些“毫无底线”的名声。
      正因如此,自诩高贵的世家瞧不上他这般“吃相难看”的作风,而标榜风骨的清流一党也耻于与他为伍。在打压裴玟这一点上,清流和世家倒是难得地沆瀣一气。以至于裴玟虽能力不俗,多年经营也颇有根基,却始终被按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只差那临门一脚便能晋升尚书之位,偏偏就是迈不上去,多年来郁郁不得志。
      然而,在贺愿看来,不择手段地向上爬……这本身,从来就不是什么缺点。
      关键在于,这把看似贪婪无度的刀,究竟握在谁的手里,又究竟……愿意为何人所用。
      “裴玟……”贺愿沉吟片刻,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他既然主动递了梯子,我们没理由不接。”
      他抬眼看向月一:“告诉月迩,寻个稳妥不易察觉的时机,给裴大人递个话。就说……”
      贺愿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冰冷的弧度:“就说,本王府邸初立,诸多规矩礼数尚且生疏,久闻裴大人精通典制,颇得圣心,不知可否得闲,过府一叙,指点一二。”
      这话说得极其谦逊客气,甚至将自己放在了求教的位置上。但背后的含义,双方都心知肚明,贺愿给了他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一个能够避开大多数耳目前来会面的理由。同时,那句“颇得圣心”,既点出裴玟目前看似风光实则尴尬的处境,受陛下某种程度的认可却又不得真正重用,也是一种隐晦的提醒和巨大的诱惑,暗示着合作可能带来的、他梦寐以求的进阶之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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