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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文砚与玉壑的这桩闹剧一出,今日比斗便草草收了场。各宫弟子心思各异,纷纷散去。后山小径上,文砚亦步亦趋跟着玉泠,大气不敢出半分。
刚跨进屋内,玉泠反手阖上木门,待门闩咔嗒落定,冷冰冰地对着文砚道:“跪下。”
此话一出,文砚未有丝毫迟疑,扑通一声便将双膝砸在青石板上。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晚风穿堂而过,卷得案上书卷哗啦啦作响。
玉泠负手立在剑架前,见文砚垂手敛目,脊背却挺得笔直,便知她心里头是不服气的。
“你可知错?”半晌,玉泠才开口。
文砚抬眸,试图从玉泠脸上寻些端倪,然而玉泠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只冷冰冰地看着她。
她确实不大明白,自己听了玉泠的嘱咐,不在私底下行报复之事,虽以言语激了玉壑,却始终守着点到即止的底线,未趁势下重手,何来过错?
她只好茫然地回道:“我不知。”
玉泠转过身,清冷眉眼间怒意翻涌,旋即又化作一声叹息,回过头道:“我教你堂堂正正比斗,你看似是遵了规矩,这张嘴巴却是丝毫没闲着。”
她踱至文砚面前,说道:“五年前,玉壑苛待你又冤枉你,你报复回去没有一点错,但你当着同门师姐妹的面,那般字字诛心,将她的尊严放在地上踩却是你的不是了。”
文砚抿紧唇角,听完玉泠的话,心里的委屈顿如潮水涌上:“是她先折辱我!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未揭她私隐,也未趁她力竭落井下石,她的尊严竟如此脆弱么?”
“我不是与你论她尊严脆不脆弱!”玉泠声音陡然拔高,瞥见文砚小鹿般湿漉漉的双眼,语气又缓了下来,“你瞧这后山的树,虽有高矮粗细之分,却同根同土。且不论当年之事无贫无据,玉壑一日未被逐出天山,便还是你师姐,她平日里又向来友待师妹,你今日当众将她损得颜面扫地,师姊妹如何看你?日后怎敢与你亲近?你休要告诉我你不在乎,昨日玉烺师妹约你日后切磋时,你眼底的欢喜做不得假。”
“那是她待我有礼,我才欢喜。”文砚的声音低了些,却仍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若旁人因这点事便疏远我,那便疏远罢。我早明白,名声甚么是虚物,旁人眼光更是不值一提。这世上,只有大师姐,还有娘亲,才是我在意的人。”
此话一出,顿如重锤敲在玉泠心上,让她瞬间语塞。
院内静得只闻晚风的轻响,廊下灯笼摇曳,将两人身影投在墙上,一立一跪,牵扯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玉泠望着那双黝黑的眼眸,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浑身是伤的女童,彼时她便如受伤的小兽,只在自己面前才肯卸下一点点防备。
罢了,自己日后多护着些便是。
文砚见玉泠久不言语,倔强渐渐被慌乱取代。
她膝行几步,伸手轻轻环住玉泠的小腿,脸颊贴在对方微凉的衣料上,未褪的少年音掺着几分哭腔:“师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日后再与同门比斗,定然闭紧嘴巴,半句重话也不说,规规矩矩的……”
掌心的温热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鲜活气息。
玉泠垂眸,望着怀中人小小的发髻,上面还沾着些许木屑,是方才擂台比斗时沾上的。
她终是软了心肠,抬手抚上文砚的发顶,指尖轻轻拂去木屑,声音也卸了大半寒意:“痴儿,我怎会怪你。”
玉泠弯腰扶起文砚,指腹拭去她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泪珠,语气渐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此几于道。你这般执念锱铢,看似是痛快了,实则是将自己困在了仇恨的樊笼里。师姐只盼你平安喜乐,而非被仇恨缠缚,活得这般辛苦。”
“我知道师姐是为我好。”文砚将头靠在玉泠肩头,声音闷闷的,“师姐想让我做个心胸开阔的人,永远开开心心的,不像玉壑那般满心怨怼。可……可过去的事就是会刻在我的脑子里,如何也忘不掉,放不下。”
“不忘也无妨,放不下便不放了。”玉泠拍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至极,“这天山的冬雪,落时纷纷扬扬,融时便归于尘土,无他,季节变迁罢了。我不欲你心思沉重,总想让你开开心心的,但你若是因着我的期望压力更甚,那便不是我的本意了。不过只一点你要记住,”
她端起文砚的小脸,定色道:“答应师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文砚吸了吸鼻子,攥住玉泠的衣袖点点头:“我省得。”
玉泠如此苦口婆心,她怎会不明白,不是要她忍气吞声,而是要她活得更通透,不被仇恨灼伤自己罢了。
见她眼底执拗稍减,玉泠终是笑了,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似是有千言万语,但只两字,便转了话头。
“比斗了一整日,瞧你满身汗污,臭烘烘的,我去灶房烧水,你且去堂屋候着。”
说罢,不等文砚回应便转身往院侧灶房走去。
文砚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玉泠的背影,一脸茫然地揪起衣领嗅了嗅。
“不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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