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

作者:勇闯女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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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泣的烂尾楼6


      “这……”欧阳揭眉头紧皱,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我出去透透气。”他径直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齐云开的目光追随着欧阳揭略显仓促的背影,她侧过头看了眼张念安:“跟着他。”

      张念安会意,立刻起身,无声地跟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破旧的厢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齐云开和靠在床头的秦简之。

      齐云开转过头,看着秦简之,挑了挑眉毛。

      秦简之迎着齐云开的目光,疲惫地叹了口气,完好的左手无力地搭在膝头,声音低哑:“小揭他……”

      “打住。”齐云开干脆地抬手,打断了秦简之的话,“那是你的事儿,我不掺和。”

      她顿了顿,将话题拉回正轨:“现在看来,这地方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鑫悦府’那个楼盘在此动工。”她嗤笑一声,带着嘲讽,“深层打桩的猛烈震动,无意中破坏了你家先祖那个本就粗糙的封印。”

      “更麻烦的是,”齐云开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凝重,“楼盘烂尾后,那些糟心事成了最猛烈的燃料,持续催化并扭曲了那些古老怨恨。”

      “这地方按理来说应该是镇魔司重点关注的部分,但是……”

      秦简之沉默地听着,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靠在冰冷的土坯墙壁上,“镇魔司里有内鬼?”

      “不得不这么想。”

      ——门外——

      门外,欧阳揭并没有走远,只是在那间破败厢房外的门槛上坐了下来。

      夜色浓重,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在天幕上黯淡地闪着。村庄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这厚重的黑暗吸走了,只有远处不知名角落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更显得周遭空旷得吓人。

      张念安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屋内压抑的交谈声。她走到欧阳揭旁边,学着他的样子,在冰凉的、布满灰尘的石阶上坐下,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

      欧阳揭没有看她,双臂搁在膝盖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过了很久,久到张念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闷闷的声音从他臂弯里传出来:“老秦他……是我第一次出外勤任务时,带我的前辈,更像是我的师傅。”

      张念安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刚一开始,我除了能治伤,几乎就是个累赘。怎么通过风声和影子判断死角里有没有东西,怎么在复杂的巷道里用最短的路径甩开追踪,近身格斗时怎么用最小的动作卸力、创造逃跑空间……所有这些,都是老秦一点一点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顿了顿,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像是在苦笑。

      “从那以后,好像就习惯了。习惯了他走在我前面探路,习惯了他把最危险的位置留给自己,习惯了他总是那副……的死样子。他那个能力,【右枢溯影】你见识过吗?”

      张念安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他埋着头看不见,便低声道:“没有。”

      “很厉害,但也……很伤。”欧阳揭终于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亮,像是蒙着一层水光,“只要他把右手按在目标接触过的东西上,就能看到残留的信息碎片——过去的影像、声音、甚至……情绪。司里那些好多都是靠他这个能力才找到的突破口。他是镇魔司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侦察手之一。”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的黑暗中,仿佛能穿透这浓重的夜色,看到更久远的过去。

      “可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像是把他自己的手,强行按进别人的痛苦和绝望里。那些负面情绪会顺着‘渊丝’倒灌进来,一次两次还好,这么多年……我见过他使用能力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狠狠抹了把脸。

      “想不到吧,每次出任务还是冲在最前面的,这个人其实最怕疼了。现在这样对他来说说不定也是个好事。”

      张念安沉默着只是微微侧过身,伸出手,轻轻地、安抚性地拍了拍欧阳揭紧绷的脊背。

      欧阳揭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弛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额头抵在膝盖上。

      夜更深了,远处的虫鸣也彻底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轻微的猫叫,从村庄的某个方向传来,若有若无。

      张念安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眼神微凝。

      张念安站起身,望向院子角落那一丛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浓黑的杂草,试探着轻轻唤道:“流金?”

      欧阳揭也抬起头,顺着张念安的视线望过去,脸上带着刚收拾好情绪的痕迹,“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听到猫叫了。”张念安侧耳倾听,但除了死寂,再无其他声响。

      “啊?”欧阳揭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直了身子,跟着张念安一起,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丛杂草。

      两人屏住呼吸,伸手拨开纠缠的草叶。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照亮草丛深处——空无一物。

      “没东西啊。”

      张念安皱了皱眉,指尖拂过那些倒伏的草叶,触感冰凉。

      就在这时,村长家那扇破旧的木门方向传来了响动。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村长的老婆拖着沉重的步子挪了进来。老太太似乎连抬手点灯的力气都没有了,摸索着走到院中那张石桌旁,瘫坐在石凳上,拿起桌上的粗陶碗,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完好的半边脸也写满了疲惫,干瘪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作孽啊……。”

      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村长佝偻着身子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在门框上磕了磕。他眯着昏花的眼睛看向老太婆,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回来了?那边……怎么样了?”

      老太婆这才抬起空洞的眼睛,嘴唇哆嗦了几下:“作孽啊……”她抹了把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碗沿,“老王家的媳妇,折腾了半宿,早了不少罪……”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生出来的,竟是个没气的死胎。”说完这句,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肩膀彻底垮了下去,“大人倒是……勉强保住了,可这心里头……往后可怎么受得住哦。”

      晚风带着凉意,似乎吹散了老太那声沉重的叹息,也吹动了破旧窗棂上挂着的蛛网。

      张念安和欧阳揭默默回到厢房内,秦简之已经因为疲惫和伤痛再次昏睡过去。齐云开依旧守在门边阴影里,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他们,低声道:“抓紧时间休息。”

      欧阳揭依就坐在了原来的地方,闭上眼睛调息。张念安挨着床边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土坯墙,白日里的场景在脑中不断闪过,不知不觉中,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一行血泪顺着那青色的纹路缓缓流下。

      耳边是尖锐的哭嚎、痛苦的呻吟、骨骼碎裂的脆响、皮肉被撕裂的闷响……各种声音混杂着灼热的气浪和硫磺的恶臭,瞬间将她包裹。

      她看到一片无垠的焦黑大地,天空是永不褪色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液。脚下并非泥土,而是无数扭曲、哀嚎的人脸镶嵌而成的“地面”,每一张脸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它们的眼睛空洞,嘴巴无声地张合。

      那是巍峨耸立、刀刃向上的山峦,寒光闪闪,无数赤身裸体的人正从山脚被驱赶着向上攀爬,利刃轻易地刺穿他们的手脚、躯干,鲜血淋漓,但他们无法停下,只能一遍遍重复这酷刑,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些人在旷野中奔逃,而身后追赶的,是些身形扭曲、手持奇异弓刀、面容狰狞如同野兽拼接而成的狱卒。箭矢破空,刀光闪烁,每一次命中,魂灵的身上便会爆开一团血花,伤口深可见骨。但更可怕的是,那些伤口几乎在受伤的瞬间便开始蠕动、愈合,然后再次被新的攻击撕裂,周而复始,痛苦永无止境。

      更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铁制战车,在烧得通红的铁质地面上疯狂奔驰。铁链拖曳着罪人,他们的身体在灼热的铁地上摩擦,皮开肉绽,焦糊味弥漫,随即又被飞驰而来的铁车碾过,骨碎声令人牙酸。然而,被碾压后的身体又会迅速复原,再次承受下一轮的拖拽与碾压。

      在这里,惩罚即是存在本身,没有救赎,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一个雄浑、低沉、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又似从地狱最深处响起的巨大声音,笼罩了整个空间:

      “杀生害命,怨念缠身者,当入此间,业火焚身,刀兵加体,往复循环,直至业障消弭……然,彼等罪业滔天,怨毒已蚀其根本,轮回无门,转世无路!落入畜生道?哼,那皆是羞辱了畜生!”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张念安意识发颤。紧接着,那声音似乎陡然转向,带着一种极致的厌恶与冰冷的宣判,指向了某个方向:

      “你也是……”

      声音的余波尚未散去,张念安的“视线”被迫聚焦于声音所指向之处。

      在那燃烧的铁车轨迹旁,焦黑开裂的大地上,一个身影半跪在那里。

      那是一名女子,身形狼狈不堪。她的衣物多处破损,沾满了血污和尘土,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有些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势,带来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嘴角却挂着一抹笑。

      ————

      张念安缓缓睁开了眼,天已经亮了。

      “醒了?”

      清晨微弱的日光透过破旧窗棂上的蛛网,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厢房里,秦简之依旧昏睡,呼吸微弱但平稳。欧阳揭靠在墙边,处于半睡半醒的疲惫状态。

      “姐,”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我要再去看看那座犀牛石像。”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村长家破败的院落。清晨的村庄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本该是生机盎然的时分,却死寂得可怕。

      没走多远,齐云开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路旁一片田地上。昨天傍晚,她分明记得,绿油油的秧苗整齐排列。但此刻,田里只剩下翻垦过的湿泥,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劳作过。

      齐云开皱了皱眉,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口废弃的水井,井口边缘,昨天她瞥见一个玩耍的孩童不小心磕碰留下的新鲜痕迹,此刻却布满了厚厚的青苔。

      ————

      欧阳揭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猴脸,几乎贴到自己鼻尖上——是乐猿。它正蹲在他胸口,伸着一根手指,似乎想戳他的脸。

      “哇啊!”欧阳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挥手驱赶,“大清早的吓唬谁呢!”

      乐猿灵巧地后跳避开,落在地上,冲他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然后吱吱叫着,指了指床上依旧昏睡的秦简之。

      欧阳揭揉了揉眼睛,撑着发麻的腿从地上站起来,他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脖颈,一边朝床边走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秦简之额头,想试试体温的瞬间——

      眼前猛地一花!

      仿佛有人按下了录像机的快速倒带键。

      欧阳揭猛地眨了眨眼,意识重新聚焦。

      他发现自己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背靠着冰冷的土坯墙,坐在之前打盹的位置上,就好像……他刚刚才睡醒。

      但这一次,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齐云开和张念安,正站在房间中央,低声交谈着什么。

      “欸,你猜他知道吗?”齐云开抱着胳膊,目光扫过依旧昏睡的秦简之,又瞥了一眼刚刚“醒来”、还一脸茫然的欧阳揭。

      “不好说。”

      “不是!这、这是什么情况?!我刚才明明……我站起来,要去看看老秦,然后……然后就好像……?我又坐回这儿了?!”

      “看来是知道了。”齐云开懒洋洋地总结道。

      “知道什么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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