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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突围
腥血从唇角落下,轻轻砸向泥泞的地面上。
谢无昶自嘲地笑了笑,链镖直射他左肩胛,他却不怕疼似得咧嘴笑,这群人当真是一群亡命徒。
石壁上的烛光婆娑,照见了苍术脸上的惊慌,照不见的是李珈洛脸上的不忍与怜惜。
就在方才,小奴一把将老妪推向了谢无昶。
出于救人的本能,谢无昶立马伸手去接,虽听着了一阵恶风,却来不及躲闪,一门心思只顾上救下老妪,便给了打手一个极大的可乘之机。
银质锁链狠狠袭来,径直攻向了谢无昶。
“大人说了,”
拎着链镖的男子打了个哈欠,随意瞥了眼手中的武器,语气和话日常一般轻描淡写,“不要留一个活口。”
家眷们听了这话,心中的恐惧愈发浓烈,权玖就蜷缩在角落里头,方才被那小奴一推刚巧砸中了脑门,此刻意识混沌了起来,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口中呓语:“酥油鲍螺,我要买酥油鲍螺......”
边上的少年听她一直反复念叨着酥油鲍螺,当真以为她是被困在这儿太久了给饿出来的,于是一边与同伴互相偷摸着拆绳索,一边轻声安慰她:“阿妹莫怕,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买酥油鲍螺了。”
至于方才的打斗声,只要不是个耳聋之人,都能听得分明。他们也都是为官之人的亲眷,怎么说也都是有见识之人,既然知道有人已经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他们,便也知道万万不能在此刻拖了后腿,于是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年轻人纷纷开始想尽办法给身边人松绑。
谢无昶半跪着将老妪护在怀中,感受着左肩胛剧烈的疼痛,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
余光中瞥及家眷们身边守着的小奴,各个已经害怕得躲去了一边,庶几生怕伤及他们。时机已然成熟,谢无昶面上不显,只是垂在身侧的右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两下,指尖轻轻在衣袍下边的革囊上一按。
然“咔哒”一声,旋即便湮没于工坊微嗡与其人话语之间。
这男子和边上刚赶来的打手一样,着清一色深灰劲装,眼神锐利如鹰,他将目光扫过被控住的苍术与受伤的谢无昶,心中还在盘算着:后头那个长得倒是不错,可以给大人当玩物,说不定哄得大人开心,便又能给他加些工钱;至于前头这个嘛......虽然武功确实不错,身材也挺好,只不过这张脸属实算不上耐看,大人怕是会不喜。
于是,他冷笑着将视线最后锁定在谢无昶身上:“你该感到荣幸,有这么多人同你一起去死。”
末了,他下巴微抬,脸上尽显猫捉老鼠那般的快感,朝苍术那边示意:“留那个一命,其他的杀了。”
“是!”
他们的包围圈步步收紧,就如同即将合拢的上古石门,堪堪将谢无昶关在暗无天日的暗牢中。
怀中的老妪竭力隐忍,却实在没法停下颤动的身子。
谢无昶自然是感受到了,左肩胛的伤口似在无情地撕裂,他顾不上,用左手拍拍老妪,就像儿时祖母常安抚梦靥的自己那般,轻轻安抚着老妪,“别怕。”
他将唇角的血丝尽数抹去,右手在腰间一拂。
李珈洛紧张得闭上了眼睛,等了半晌却没有等来出刀的风声与颤斗声。
只有几声极其轻微的“嗖嗖”,几乎要被工坊的嗡嗡给取代。
她疑惑地睁开眼,只见冲在最前面的几人身形一顿,喉咙间便多了几个细微的红点,凝固的神情里边满是困惑,只听 “嘭”得一声,便连人带刀倒了下去。
“小心暗青子!”
男子突然反应过来,冲着手下厉声提醒道。
此刻谁还顾得上家眷们呢,那三四个小奴纷纷丢下人便逃窜了出去。
李珈洛瞥了眼,暗自记下了他们的逃窜路线。
看守的人一走,家眷们自救的速度就愈发快了,李珈洛就一个转头的功夫就瞧见那些个男女老少已经解了绳索,识趣得躲去了角落里头。
而苍术像是收到了预先约定好的信号,不怕疼似得直接用双手覆上抵在脖颈间的两把剑,全然不顾手心的皮开肉绽,猛地用力将手中剑刃一甩。
二人本还在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们死于暗器下,此刻突然被反击,属实是他们意料之外。
苍术方才便一直在隐藏实力,怕的就是这群丧尽天良之人拿无辜者来威胁他和殿下,此刻眼见殿下已然发动反击。
那他,也就不需要再挨揍下去了。
“你当真是卑鄙!”
谢无昶手下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快狠准地将飞针尽数掷出,其中便有几针飞向方才用链镖伤了他的男子,男子疼痛难忍,只能撒去锁链,两条腕上都是那飞针,庶几三寸,细如牛毛,竟是含了剧毒的!
谢无昶搀着老妪起身,闻言只是淡淡得“嗯”一声:“我从来没说过自己不卑鄙。”
他堂堂凉王世子,卑鄙就卑鄙了,难不成次次都要提前与敌手说一声?
男子还欲再说,却在毒性发作下晕厥了过去。
别的不说,李珈洛莫名觉得他方才的那一番操作分外像是蛱蝶,在被埋尸的荒山上,在谢无昶的世子府里,在她所剩无几的记忆里:被风卷得四处飞舞的叶片,混杂在其中的是一抹亮色,约莫为蛱蝶,为腰部有如白玉纤细而美的玉腰。
他每次拂过衣袍下的革囊,都似穿花蝴蝶翩翩舞动。
“殿下,没事吧?”苍术跟上了他,关切地询问道。
“无碍,先带着家眷们出去。”
受伤不是装的,疼得他都有些麻木了,此刻搀着老妪起身的动作幅度大了些,惹得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苍术又想起方才溜走的那些小奴:“刚才有几人溜走了,需不需要去追?”
李珈洛有些嫌恶地目视前方,径自走向谢无昶,实在不是她娇贵,属实是这些人的死法忒恶心了些,发着极其浓郁的腥味,不知那飞针掺杂了些什么毒药,此刻与血腥味混在一块儿,更加刺鼻了些。
真是奇了怪了,她今天总待在谢无昶身边,闻到的明明只有檀香啊。
她正纳闷这毒药到底是何物,足下到处转弯,生怕踩着了人,耳边轻轻落下有些疲倦的声音:“不用追,给他们一条命去告状吧,先离开这儿。”
俄而,他又瞥了眼苍术手心的血肉模糊:“先简单包扎一下,出去了以后找个郎中给你瞧瞧,握剑的手,可别再伤了。”
“是,殿下。”
李珈洛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前边带路的谢无昶身上。
谢无昶走得不怎么端正,许是身上实在痛了些,左肩胛一直在流血,他捏着玉匕首,用帕子擦拭了许久许久,终于擦干净了,这才慢悠悠地将其塞回衣袍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要保持着洁癖的人设?”
系统突然出声,问出了李珈洛也很想知道的问题。
无人能回答,除了谢无昶。
而他本人呢,此刻正在耐心地询问家眷们:“各位怎得不摘下布条来呢?”
先前为他所救的老妪最先以一声叹息回答了这个问题:“郎君你是有所不知啊,不是不想摘下来,只是怕摘下来吓着你们啊。”
苍术就站在权玖边上,她似是撞了要害之处,到了此刻都没能完全清醒过来,他便只能让一位小娘子搀扶着她一块儿走,而苍术自己呢又守在她们身旁。
他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跳出,嘴上安慰道:“阿婆这话说与旁人听也是要被驳回的,我们什么没见过,怎得会被吓到?”
“既然是二位郎君救下了我们,郎君所求,我们自然是要满足的。”有青年出声,他率先摘下了布条。
家眷们将将摘下布条,李珈洛就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好半晌。
她确实是被吓到了,但不是被他们吓到,而是被幕后之人极恶的手段给吓着了。
若说方才在铸钱工坊所看到的机关人傀是场梦,那么此刻如墨玉一般的瞳孔像是利剑,深深刺穿了她的心,她疑心自己的心也在为他们哭泣。
也许那些官员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如今的场景。
他们明明按照节度使所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地装哑巴,不敢透露半分有关刺史之案的信息,甚至违背了良心,在刺史身上编造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他们以为,像刺史这般宽宏善良的人如果知道他们这些行为都是无奈之举,定是会宽宥他们的。
所以他们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又只得昧着良心说谎话。
于是,在将刺史等人推上绝望之境的这一路上,他们成了最大的帮凶。
他们以为,只要这样乖乖听话,家人们就可以安然无事,但此刻,现实却未必圆满。
站在二人一鬼面前的,是一个个失去了眼珠的可怜人。
和工坊里头的人傀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还能活着。
李珈洛想到这儿,才刚刚松了口气,却听着有人道:“我们这还不算什么呢,有些孩子脾性倔,选择硬刚,现在好了,被做成提线木偶摆在那工坊里头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神情凄凉得很。
他们不知道那是机关人傀,但他们知道只有提线木偶才会这样被摆弄而没有灵魂。
所以......那些机关人傀里头,竟然还有家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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