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言

　　“是来接我们的人吗？”神言盯着漂浮在空中的枪械，瞪大了眼睛。
　　这又是什么能力，控制范围看起来很广。
　　神意也被这帮人吸引，站起身，有些不确定。
　　在舱内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骑红狮的人制止了红衣人的行为，但并未驱散他们，双方陷入僵持。

　　“可以出去了吧？”神言问。飞船门前已经让开一条路，商户们的武器也都被缴了。
　　“再等等。”神意叫住了她，他得再确认一番。
　　长庚星帮派势力复杂，小头目更换速度很快，靠人头分辨敌友黑白是行不通的。

　　飞船外，商户们骚动起来，大声嚷嚷宣告着不满。
　　为首的少年面色淡淡，手指却在缰绳上一下一下地点着，越来越快。
　　少顷，飞船门洞开，银白色的金属伞面映入眼帘。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看见伞面上移，露出伞下女孩的脸，还有走在她后侧，身量比她高出许多的男生。

　　持长枪的少年跃下狮背，朝他们走去，他看清了两人眼中的戒备，但无所谓。
　　走到神言面前，他微微倾身，伸出了手。
　　“很抱歉，远道而来的贵客，让你们受惊了。”少年头发微卷，发色黑中带紫，眸子却紫中有黑，眉眼上挑，看起来有些轻浮，但举止却很有分寸。
　　他的掌心和指根有明显的茧子，看得出是常年用枪的人。
　　神言刚要伸手回握，神意从斜后方挤上前来，拦在她面前。
　　“虬龙帮的，带路吧。”他冷淡道。
　　面对神意的命令语气，少年挑起一遍眉毛，饶有兴趣地问：“带什么路？”

　　“这可是太一的地盘，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点！”人群中有人喊。
　　少年手一抬，枪声惊起，说话那人眉心中弹，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众人悚然，他居然真敢开枪杀人！
　　“你就不怕惹怒龙头，被碎尸万段吗！”
　　咔咔声接连响起，悬在人们头顶的枪械齐齐上膛，浓郁的死亡威胁捂住了他们的嘴。
　　“真粗鲁，怎么能在女士面前无礼呢？”少年歪头盯着神言，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神意抬起手臂，挡在少年和神言中间，“你不是闻家派来的？你是什么人。”
　　“我是啊，不过我接到的任务是疏散人群，把你们安全送出去。”少年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他望向神言，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这人是谁？说话好冲哦。”竟有几分娇嗔。
　　看出少年想和她对话，神言按下神意的手臂，“我跟他说。”
　　她不喜欢被护着，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手脚被折断，像牢笼里随时会被捏死的小鸟。

　　少年背后那群骑着红狮的人在疏散商户，陆陆续续有人逃离似的跑掉，也有人死犟在原地不愿动，眼睛紧紧盯着神言他们不放。
　　但碍于少年的威压，没有人敢再开口说话。
　　“谢了。”神言客气道。
　　少年的手指摩挲着枪柄，“只有口头上的谢意吗？”
　　神言也不惯着他：“我们现在就要去闻家，麻烦你带个路，别让这些人阻拦我们。”
　　一声轻笑，少年收起长枪，这柄长枪是液金武器，倏地缩成一团，覆上他的手腕，变成了护臂。
　　“没问题，”他眯了眯眼，吊儿郎当地压低了声音，“我喜欢你的脾气。”

　　“予哥，这看着也太小了点吧？”身后有人多嘴。
　　“想什么呢？”桑予回头剜他一眼，“我很老吗？”
　　视线回到神言脸上，他又换上笑脸，“年纪虽小，但这般国色天香，谁能见之不怜呢。”
　　神言眼角抽了抽，不懂这人在表达什么，只觉得很怪，反倒是神意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又把她挤到了后面。
　　从字面上分析，他是在夸神言长得漂亮。她所处的生活环境里，极少有人会焦距他人样貌发表评价，武力值才是重中之重。
　　事出反常必有妖。

　　神意和桑予几番眼神交流，谁都没说话，还是一旁桑予的手下上前来，说可以离开了，才止住这场对峙。
　　“那边的车还没到，估计又被堵在路上了。”手下低声说。

　　桑予侧头，附在他耳边道：“把他们送去闻家。”
　　手下得令，挥手让人把红狮牵过来，神意被先行护送上去，轮到神言时，她退后了两步。
　　不知道神意去谈判需要花费多长时间，但眼下是分开的最好时机，先顺着地址找到雷萨，把人绑了，软的不行再来硬的，等拿到他手上的资料再结果了他。
　　来的路上神言搜索了很多套话技巧，鉴于对自己脑子转弯的速度不抱信心，对方又是个靠脑袋吃饭的研究人员，稳妥起见，她又备了几套严刑逼供的话术。
　　话术不重要，重要的是严刑，对方是个贩毒的渣滓，指不定在受刑方面还有点经验，她不能轻敌。
　　如果办完事能余下点时间，她想去做点自己的事。

　　神意还以为神言是害怕这头狮兽，刚要安慰，听见了一声“哥哥”，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哥哥，”神言乖巧道，“我想去逛逛，你自己去闻家好吗？”
　　求人办事，得先把态度端正，称谓而已，毫无负担就说出口了，如果神意不满意，她也能立刻改口。
　　至于借口，扯谎胡说八道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神意张了张嘴：“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这不是有闻家的保镖在么。”神言三步并作两步退到桑予身边，没注意到神意脸上仿佛裂开一样的表情，但看见了桑予陡然亮起的双眼。
　　他颇感意外：“你想和我去玩儿？”
　　“不行，”神意拧眉，“他们不是闻家的保……”
　　他话没说完，桑予吹了声响亮的哨子，面前驮着神意的红狮突然嘶吼一声，如火的翅膀两下鼓动，带着灼热的气浪直接升空。
　　神意一惊，扶住前方驾驭红狮的男人的肩膀，方才不至于摇晃摔倒。
　　他还想说什么，同行的男人握紧缰绳，伏下身躯，欢快地大喊道：“走咯！”直接把神意的声音盖了下去。

　　看着红狮群远去，面前只剩下桑予和他的狮兽，神言也不啰嗦。
　　“我想找你打听一个人。”她贴出投影照片。
　　雷萨的脸出现在眼前，桑予的眼神很细微地变化了，但还是维持着笑意，“还以为你是想和我约会呢，我真是自作多情了。”
　　“你是本地帮派的成员，找个本地人应该不难吧？”
　　桑予看看照片，又看看神言，思忖了会儿，又看向照片，摸着下巴，有些难办的模样。
　　“找到他，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白帮忙。”

　　商户依附闻家的树根而生，汲取汁液，奉还养分，本质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帮派则不一样，它们有自己的势力，野蛮生长，在这片土地延续的时间比闻家还要长，按理来说，它们和闻家属于互惠合作的关系。
　　神言当然知道面前这人不是闻家的保镖，但比起干打听，找个在本地有势力的人帮忙，效率不是更高些么。
　　如果没那么顺手，神言手里还有点星币，大不了一会儿找神意和神思借点。
　　“要多少钱？”

　　“钱？”桑予闷闷地笑了起来，“大小姐，我不是出来卖的。”
　　他深紫色的眼珠像琉璃，妖冶又美丽，深深的，望不到底。
　　神言手上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唯一有价值的是蛇伞，但这绝对不可能给他。
　　“那你想要什么？除了钱，我给不了你别的。”
　　这话听着真不对劲，桑予有些无奈，轻声道：“不用钱，你陪我兜兜风，我就答应你。”

　　这太容易了，只是会浪费一点时间，缩短她留给自己执行计划的余裕，不过算起来还是赚的。
　　神言一口应下：“行，但不能太久。”

　　桑予绅士地弯腰伸出手，牵着神言骑上红狮，狮子周身散发着热气，翅膀滚烫，身上覆盖着一层柔软冰凉的织物，隔绝了大部分热量。
　　红狮一直在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像是发动机在运作。
　　桑予将缰绳送到神言手里，一跃坐到她身后，双臂将她环绕，却虚挨着，没有靠得太近。
　　“坐稳扶好，”桑予提醒道，“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换到后边抱着我，就是视野没那么好，体验感也会差一些。”

　　神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上身比自己高出许多，一转头只看见黑色的高领，和高领上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下巴，再往上抬眼才和他对上视线。
　　“你技术很差？”
　　“小瞧我。”桑予笑，“坐好了，起！”
　　他两腿一夹，缰绳一甩，红狮嘶吼着蹬地飞起，翅膀挥动掀起地面的灰尘。

　　神言是发现了，这种狮兽起飞前都会喊一声助威助兴。
　　地面一下就远了，掠过广告布，高高的机械鲤鱼，街道缩小，闪烁的霓虹招牌上的字变得模糊起来。
　　远处有飞艇和热气球，还有行驶中的飞行器。巨大的高楼上是密密麻麻的窗户，有步行梯建在外墙上，侧面只有镂空的栏杆看起来很危险。
　　这都得上百层楼高了吧，真的会有人走楼梯上去吗？
　　气流中夹杂着燥热的风吹乱她的头发，糊到了脸上，神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发圈，快速地扎了个丸子头。

　　见神言满眼新奇，桑予问：“以前没来过晓州？”
　　“没来过长庚星。”神言诚恳道。虽然是带着任务出来，但她也是头回见到这样风格的城市，之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多看一眼是一眼。
　　“那我得带你去看点有特色的。”桑予说，“我也没去过神州星，你能给我讲讲吗？”
　　正在欣赏风景的神言脑子一卡。这怎么讲，她也没出去晃荡过，之前连能联网的矩阵都没有，对神州星的认知说不定还没有他清晰。
　　神言倒是不介意给他讲讲双子星，那么落后的星球，中心星系的人肯定没见识过。

　　见神言久久没回话，桑予在她耳边幽幽叹气，声音里带了股可怜劲儿：“不想理我。”
　　神言偷偷翻了个白眼：“我刚被接回家，没出去逛过，不知道神州星有什么好玩的。”
　　“哦？你之前住哪儿？”桑予来了兴趣。
　　查户口呢？神言答道：“双子星，你听过吗？”

　　“没有，宇宙这么大，我哪儿能都知道呢。”他思考问，“在某个内圈星系吗？”
　　猜得还挺谨慎，内圈之外还有外围星系、边缘星系，最后才是被抛弃了一般的偏远星系，而NG124更是偏远中的偏远，双子星更是落后中的落后。
　　这么一对比，有点惨烈啊。

　　“我没猜对？”桑予问道。
　　神言说：“偏远星系的。”
　　此话一出，桑予眼中闪过浓浓的不可思议，但他没有怀疑，也没有追问，只是有些卡壳：“你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刚刚那人是你亲哥哥吗？为什么你会被丢在偏远星系？”
　　一连串问题，他的重点似乎放在神言曾被遗弃，后被寻回上，没有对她身份的猜疑。
　　见他自己都圆过去了，神言也不过多解释。她只是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算完整的神家人，好像说得有些多了。

　　“告诉你可以，但你要保密。”神言打算把水直接搅浑，“我和我妹妹是神家某个长辈私生女的女儿，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才被接回家，为了那个老头子的清誉，所以我们被安排到一个叔叔名下了，爹不是爹，妈不是妈，见到亲娘要喊小姨。”
　　“啊？”
　　信息量过多，桑予一下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道：“你有妹妹啊。”

　　她编了这么一长串劲爆的内容，这人怎么就注意到最不重要，但是唯一真实的事上了呢？开挂了吧？
　　神言“嗯”了声。
　　身后桑予沉默了许久，忽地松了口气：“那挺好的，至少你有人陪。”
　　这句话莫名戳中了神言的心，她有些恍惚。
　　一切都是假的，现实中的一切，她谎言里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只有小忧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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