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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我们应该优先考虑如何从这里离开。”
亚莉克希亚从桌边拾起一只崭新的餐叉，手腕用力，“唰”的一声掷向窗外。餐叉撞上一圈淡黑色的虚无之墙，“啪”的一下反弹回地上，掉在老尼尔脚边。
若说先前拦下代罚者们的，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结界，那么现在它逐渐显露了真面目。
“这里的禁制越来越强了，不觉得吗？”
窗外精致的花园在众人眼中有些模糊。
枝丫，叶片，以及滴落的雨水，都仿佛蒙上了一层不清不楚的幕布。
这更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离开很重要，但我们不能有后顾之忧。”洛根放下手中的烤鸡，摇摇头，“那两只邪灵并没消散......至少其中一只还活着。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彻底消灭它们。”
他没有吃，只是饱了眼欲。
“队长说得对，万一邪灵又苏醒了——我们可应付不了那诡谲的精神污染。”
洛根的身后，年轻的代罚者用力抠着手臂上已经干到反卷，却依然扎根于血肉之中的深灰色鱼麟，话音中包含着深深的恐惧。
其实离开庄园，与彻底消灭邪灵，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但剩下的非凡者力量有限，无法同时应对淡黑结界背后潜藏的威胁，与死灰复燃的邪灵极可能存在的反扑。
“机械之心”和“代罚者”意见再次不同意，两名队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了老......伦纳德身上。
——年迈的“窥密人”跪坐在邓恩和弗莱中间，试图再次布置仪式魔法向黑夜女神祈祷，还指挥着克莱恩给他打下手。
失控症状不太明显，尚有一定战力的“午夜诗人”显然成为了值夜者一方仅剩的代表。
伦纳德·米切尔衣领大开，双手插兜，眼神迷离。
明明站在两名队长面前，目光却落在了左侧灰蒙蒙的窗外。
他的瞳孔没有焦点，又像是在很认真观察着什么。
“咳咳、米切尔先生？”
亚莉克希亚抵着下唇咳了几声，咽回了嘴里带着血腥气的肉块，不轻不重提醒了一声。
伦纳德回神，恍然道：“啊？什么事？”
“什么时候了还走神？邓恩·史密斯是这么教你面对问题的？”
洛根没这么好的耐心。
他跟邓恩接触不多，但有限的机会里，对方身后总是跟着这个年轻人，似乎很有大力培养的意味。
今日再见，没想到却是这幅不靠谱的模样。
“不是......”
伦纳德下意识想解释，但很快心神又被脑海中隐隐不绝的空虚感占据。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浸泡在黑暗海洋里，轻松而惬意。
因为藏在海底深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将他最底部的魂体，轻轻撕下了一角。
不疼。
还有点宿醉后涨闷。
这是遗忘的感觉。
“女神的眷顾落下，幸存者们哭泣，天倾之际双手托举甘露，虔诚供奉......”
不在状态的诗人先生脱口而出的是《夜之启示录》。
洛根很失望。
在他眼中，这无疑是遇事只会向神明祈祷的软弱行为。
“不用管值夜者的意见了——我们还是应该先做好准备，将邪灵彻底消灭再做其他打算。”
人越是在意什么，说明内心越恐惧着什么。
尽管紫罗兰父女二人悄无声息躺在舞厅门外的走廊上，但洛根·里曼无时无刻都被一股针扎般的刺痛感包裹。
垂在身侧猛击过少女的拳头，也僵硬到无法松开。
想要摆脱这种不自然状态的洛根队长十分着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只靠我们，是做不到的。”
亚莉克希亚·摩根看出了光头男人的恐惧，也明白对方已经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了她身上。
出生于伦堡的知性女士，此时唯有说出实话。
“抱歉，我无法彻底净化那两只邪灵。”
这是一句谶语。
也是事实。
就算亚莉克希亚是序列7的中阶非凡者，收藏丰富的“非凡物品”专家，也没有半分信心。
人类渺小而脆弱，在面对实力远远出乎意料的邪灵时，竭力抵抗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知不觉丧失了对自身灵体的掌控权，迷失在充满恶意的精神污染中。
而廷根市最强的邓恩·史密斯，甚至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逐个击破”的陷阱里。
“我们现在应该最大程度保留实力，只要离开这里，我会立马拍电报请教会高层前来——不对，这应该由黑夜他们家接手。”
“没必要冒险，特别是做一些不自量力的事。”
亚莉克希亚摘下厚重的玻璃镜片，露出淡棕色双眸，目光柔和，像哄孩子一样。
“洛恩，不要闹了，好吗？”
她喊着光头男人的小名。
事实上这位看起来凶悍成熟的代罚者，今年也只比克莱恩大了几岁而已。
南大陆本土人种，加上自幼出海，饱经风雨洗礼，让他外表看起来与年龄严重不符。
很少人知道这件事，但亚莉克希亚恰好就是知情者之一。
洛根·里曼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身后的两名代罚者渐渐放下了抓挠鳞片的手。
“你和你的手下可以通过击打结界的方式注入力量，在不同点引发共振，以反馈的频率为基础，寻找结界的薄弱点。”
亚莉克希亚循循善诱：“一旦发现，立马告诉我，我会用‘秘术之杖’和你们一起打碎它，安全的离开这里......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只有离开这里......活着才有希望。”
洛根低语，似乎认同了女士的意见，两名手下握了握拳头，开始遵循亚莉克希亚的意见行动。
理论上这遍布庄园主楼的淡黑结界也是非凡力量的一种，能被非凡者灵性感应分辨，但代罚者们个个精神状态不佳，灵性受限，只能靠亚莉克希亚来定下大概的位置。
文雅的棕眸女士解开披风，跟在了两名代罚者身后。
恐慌，畏惧。
对未知的不确定，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洛根·里曼骤然抬头，双目灰白，隐隐有海浪之影浮现，皮肤表面鳞片数量再次暴涨，几乎覆盖全身，正随着呼吸一张一合。
这一切，只要将源头砸成肉酱，就会消失了对吧？
“碾碎......嘶、哈嗬嗬！”
当场化身成“鱼人”的光头壮汉三步作两步，径直朝白洛·紫罗兰倒地的方向冲去。
眨眼间，硕大的拳头携着风雨之意，居高临下，以无可匹敌的态势砸向一动未动的少女。
“轰！”
拳头陡然停止在白洛·紫罗兰的太阳穴一寸外。
“咕唔叽、呜呜呼、嗬哈！”
“洛根”低头，看着紧紧环在自己腰上的人类双手，愤怒扭动躯体。
下一秒，催眠的诗歌便在它耳畔响起。
“月露，是女神的眼泪。
夜香草带来宁静，
深眠花唤来安祥，
关上窗户，
她从彼岸的国度伸出了手......”
伦纳德·米切尔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它的挣扎小了很多，再加上随之而来的亚莉克希亚和两名代罚者，四人合力将“洛根”的反抗行为尽数压制。
“队长......队长你醒醒啊！”
“嗬、哈、滚、滚啊啊啊！”
“洛根”灰白双目上翻，整个人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密密麻麻的鳞片缝隙里渗出了腥臭的粘液。
“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失控。”
那一瞬间，亚莉克希亚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她从包里摸出来的不是匕首或手枪。
“摁住他。”
一副厚重的眼镜以一种暴力的方式，死死镶嵌在了“洛根”鼻梁上。
镜片里雾气弥漫，遮住了那双灰白色的混沌双目。
不算太长的等待后，“洛根”终于停下一切行动，原地直立，表情痴傻。
“呼......好了。”
满头大汗的女士疲惫地后退一步，双手撑膝，大口喘气。
“解不开那几百条欧赫公式与马奇顿纽曼猜想，大脑就无法再次指挥身体行动。以洛根队长的智商——我们可以不用再管他了。”
将人交给值夜者们，缓过劲来的亚莉克希亚下令。
“继续寻找薄弱点。”
“是。”
两名代罚者擦掉眼泪，不敢耽误，走向淡黑之墙。
“把人看好，如果......那就杀了他。”
最终，亚莉克希亚将灰色披风披在了洛根肩上，再瞥了眼同样痴傻状的伦纳德，匆匆交代一句后便转头离开。
***
“......女神啊，我刚才都在干什么？”
双臂脱臼，内脏险些移位的伦纳德双眼逐渐清明，欲哭无泪。
“你小子又被邪灵控制了？！一天到晚净找死！冲冲冲，冲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抢克莱恩的女友呢！”
只有女神知道那一刻，老尼尔的心脏近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扶着老腰上前，双手用力将伦纳德的肩关节向内狠狠一推，“咔”的两声后，接好了两只手。
“敢近身失控了的非凡者？幸好是在黑夜里，不然没有女神的庇佑，那家伙一拳头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要保护她。”
喝下最后一瓶治疗药剂，伦纳德看了眼依旧安静躺着，似乎并未被这阵动静吵醒的白洛·紫罗兰，内心痛苦而迷茫。
“为什么呢？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想不起来原因，也困恼于怅然若失的现状，只能在心里不断呼唤着帕列斯。
“忘就忘了。”
克莱恩·莫雷蒂低着头，摸了摸余温尚存的黄铜左轮，拇指向下轻按，上了膛。
“那位蒸汽教会的女士只是让我们看好它。”
刚出社会，还带着淡淡书卷气的年轻绅士调转枪口，抵住了“洛根”的后脑勺。
那骇人的外貌，水腥气与滑腻感引发的生理性呕吐，此时都被他抛在脑后。
“要是这家伙再有异动，企图刺激邪灵苏醒......我就崩了他。”
克莱恩·莫雷蒂能力有限，战斗经验也不足，但将全身注意力汇聚到右手臂，第一时间按下扳机还是能做到的。
他想活着离开这里。
和大家一起。
吊灯光线明明灭灭，黑发的英俊绅士面色深沉，棕瞳里映照出危险又认真的色彩，枪尖对准浑身鳞片，滴着粘液的可怖怪物，脊背挺拔，手臂沉稳，自信而强大——
“克莱恩原来这么帅......”
白洛·紫罗兰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但高热中的身体浑软无力，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透过发隙瞧着舞厅内的情况。
怪物冲过来时，她吓得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时，就见克莱恩·莫雷蒂正举着手枪，看样子像是替她出气——
少女胸口微微一动，抿了抿唇。
耳畔回荡不息的呓语屏蔽了外界传来的一切声音。
“你们......都别在我脑袋里吵架了！”
什么都没听见的白洛小姐十分烦恼。
她很想知道刚刚克莱恩究竟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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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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