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悖论

　　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位于市中心的这家高级餐厅，以绝佳的视野和无可挑剔的私密性著称。然而，坐在靠窗位置的顾承屿，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份宁静与惬意。

　　他对面，坐着他的父亲，顾氏集团的掌舵人，顾弘深。顾弘深年近五十，保养得宜，鬓角仅有些许灰白，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衬得他不怒自威。他慢条斯理地用银质刀叉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A大的课程，还跟得上吗？”顾弘深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

　　“嗯，没问题。”顾承屿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他知道，这顿突如其来的“父子晚餐”，绝不仅仅是为了关心他的学业。

　　果然，顾弘深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提起：“前几天碰到你林叔叔，他家静媛今年也考到B市了，在音乐学院，钢琴弹得很有灵气。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记得吗？”

　　顾承屿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有点印象。”

　　“年轻人，多交往些朋友是好事。”顾弘深目光深邃地看了儿子一眼，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千斤，“尤其是……背景相当，志趣相投的朋友。这对你未来的视野和人脉，都有益处。交际圈层，有时候比专业知识更重要。”

　　他没有明确提到沈知意，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顾承屿试图守护的那个秘密。背景相当，志趣相投……这八个字，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他和沈知意之间。

　　顾承屿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抬起眼，直视着父亲，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更多端倪。“爸，您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顾弘深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没什么，只是作为父亲，提醒你一下。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但有些现实，早点认清总没坏处。”他拿起红酒杯，轻轻晃动，“顾家未来的女主人，不需要有多惊艳的才华，但一定需要有足以匹配的身份和格局，能在你需要的时候，成为你的助力，而不是……负担。”

　　“负担”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一块巨石，猛地砸在顾承屿的心上。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顾承屿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在父亲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前，任何激烈的反驳都只会适得其反。

　　离开餐厅，坐进自己的车里，顾承屿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父亲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一种烦躁的、无力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家族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

　　他拿出手机，点开沈知意的对话框。她刚刚发来一条消息，是一张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宁静而美好。下面附着一行字：【这本书好难啃，头大。】

　　简单平常的分享，却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也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用“负担”这样的词来形容她。

　　顾承屿：【慢慢看，晚上给你带好吃的。】他回复道，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晚上，沈知意如约来到顾承屿在校外的公寓。他果然准备了她喜欢的甜品。

　　“今天怎么想到买这个？”沈知意吃着绵密的芝士蛋糕，心情很好，随口问道。

　　顾承屿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闻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笑：“奖励我们知意努力学习。”

　　他的笑容依旧温柔，但沈知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他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难以化开的郁色，即使他在笑，那笑意也显得有些沉重。而且，他今天异常沉默，不像平时那样，会絮絮叨叨地跟她讲一天发生的趣事，或者黏着她索要拥抱和亲吻。

　　“你怎么了？”沈知意放下小勺子，转过身，正面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关切，“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承屿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的观察如此敏锐。他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对上她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所有搪塞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将她从沙发上拉下来，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汲取着她身上那股能让他安心的、清冽的馨香。

　　他的拥抱用力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沈知意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意意……”他的声音闷闷的，从她颈间传来。

　　“嗯？”

　　“没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父亲的事，只是收紧了手臂，用一种近乎发誓的语气，低哑而坚定地说，“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绝对不会。”

　　沈知意的心，因为他这句没头没尾、却重若千斤的话，猛地沉了一下。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

　　她能感觉到，有阴影正在靠近。虽然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他此刻的脆弱和坚定，都让她明白，那一定与他们有关。

　　窗外的夜色渐浓，公寓里灯火温暖，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亲密无间。然而，在这温馨的表象之下，一丝来自现实世界的寒意，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来。家族的阴影，如同天边汇聚的乌云，预示着风雨欲来。

《心动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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