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梅子依然是每天忙着去市里跑业务。这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一辆属于自己专门跑业务的二手车了，二财每天一上车就是把电台打开，听着里边一会报天气一会报路况。大学时候，同宿舍的大姐一直痴迷电台里的伍洲同，总是大半夜还在守着电台，等着听节目，梅子就特别不理解，觉得电台太老土。当时随身听风靡，更新迭代迅猛，梅子为了听歌，买了个SONY 。车上无聊的时候，梅子就听着随身听里的音乐，漫长的路程也就显得没那么无聊难挨了。但翻来复去地听着自己喜欢的那几个歌手的歌曲，也是会腻的。这天，又是在路上无聊的时间，二财把电台声音放得很大，不时的转动调台的那个钮，电台里发生嗞嗞扭扭的声音，响个不停。梅子一直在听着自己的随身听，他又制造出这个让人难受的噪音，车上的密闭空间里显得特别嘈杂。刚想发作，突然间梅子听到了一个很特别的音乐，她一把把耳机摘下来：
　　“停停停，别换台，翻回去，快点！”梅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这样的歌声太少见了，她赶紧记下这个电台。而就是这个电台在以后的二十多年中，一直陪伴着她：HIT FM 88.7 。也是在这个电台中，梅子知道了很多至今都很有名的歌手： KATY PERRY, PINK , MAROON 5 。
　　小时候的某天，梅子爸拖回来一个大锅盖一样的东西，把它架到了房顶，孩子们追着他回到房间里，梅子爸对着电视一顿操作。突然间一个画面呈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帅气男孩站在那里，用英文介绍着什么。梅子从小看电视，所有主持人都是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稿子读的，这个人怎么站着的？叽里咕噜说着鸟语，然后突然画面一换，开始播放英文歌曲。梅子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英文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知道凤凰卫视，这个节目叫Channel V 。这些新鲜事物，对于小孩子们来说，在其内心中会产生很强烈的震撼，影响他们一生中很多东西，比如喜好和习惯。
　　小芳说再组织一次聚会，可是梅子却迟迟没有得到消息。等待的日子让人异常躁动，尤其还在年纪较轻的时候，一直以为时光大把，可以虚度，时间太慢，日子难熬。
　　这天，梅子终于接到了小芳的电话：“等急了吧，我最近太忙了，而且要把这么多人组织到一起，很难的！”
　　“我又没说你什么，别解释，解释等于掩饰！”
　　“嘿，太没良心了，我得把聚会组织得没那么刻意，你懂什么呀，傻冒！”
　　聚会这天，梅子刻意打扮一番。衣服穿了换，换了再穿；脂粉涂了抹，抹干净再涂的。还是上次那个糖水铺，这次再聚会，只有小芳、岩岩、郑伟和东明。梅子道远，来得最晚。坐下后，大家就是在喝水、聊天，聊到最后安静得很尴尬，还是小芳先开口：“我得回家陪我妈了，岩岩你送我。东明，你让梅子送你吧，郑伟，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别一天天总缠着东明，不知道的，以为你们俩什么关系呢！哈哈哈！”小芳这样一安排，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了，也就不好再有什么异议。
　　东明和梅子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公园。公园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对于初识的男男女女来说，谁也不敢多说话，怕说多错多，愿意保持神秘感，保持完美形象。就这样走走停停，实在没话说了，还可以看风景，聊风景。
　　东明还有一个哥哥，大他五岁，现在已经成家，嫂子是教师，俩人有一个女儿，再多的东明便不再多说，这样看来，家庭关系很简单。梅子也介绍了自己，家里有弟弟妹妹，自己是老大，在自己家的小厂跑业务，也是这么简单地说了说。时间不早，两人留了联系方式，便都各自回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等待。梅子想，如果东明对自己有意，应该会打电话来吧？！反正自己是女孩子，不可以先打电话。但这一等就是好几天，一来电话梅子就以为是东明，但却每次都失望。梅子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的时候，电话就来了：“梅子，我是东明，周末出来玩玩吧？”梅子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搞得心里呯呯直跳，如初恋一般，心潮澎湃。约会的地点依然是公园，两个人溜达了一会，东明便请梅子去吃饭：“我最近发工资了，我请你吃个饭吧，你挑个地方。”梅子没有多想就直接点了县城比较好的餐馆，东明爽快地答应了。梅子心想：我挑这个地方可不便宜，东明也没表现出不乐意、尴尬和拮据的样子，他家是像小芳说得那样穷吗？
　　约会的时间久了，梅子出于好奇，特别想去东明家里看一看。这下东明不像请吃饭那样痛快了，一直拖着。所以，两个人就这样约在公园见面，然后去吃梅子最爱吃的水煮鱼。放在以前，东明周日就要回市里，但跟梅子认识久了，周末两天时间总觉得不够，梅子会让东明周一早起跟自己一起走。大多数情况下，周一一起走，东明都会迟到；梅子跑完业务就约着东明在市里见面，多多少少都对两个人的工作有了一些影响。但谈恋爱嘛，蜜月期不就是这样，你侬我侬，如胶似漆。每周周五，上午梅子谈完事后，就会约东明中午一起吃饭，下午东明上班，梅子就会去宿舍等东明，然后一起回家。
　　梅子开始谈恋爱后，这时候的二财便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再不用绞尽脑汁想办法支开梅子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是因为谈恋爱，梅子对工作的投入，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对二财做法提出质疑，梅子爸又把自己数落一番。爸爸对自己的不信任，让梅子积极性减少了很多。梅子爸知道梅子恋爱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和权威性一样，向梅子妈责难：“瞧瞧你的好女儿，工作没好好干两天，又开始谈恋爱，谈就谈吧，明显业务上也不上心了，又要半途而废，以后你别再为了你的宝贝女儿跟我这唠叨了。”
　　“她都这个岁数了，不该谈吗？总不能不嫁了，在家里当老姑娘吧？不谈恋爱当老姑娘你又要说，总也不嫁人，都成老姑娘了！”梅子妈依然很维护自己的女儿。
　　“得得得，我就知道，我不能说你的宝贝女儿，我不跟你说了，我看我宝贝儿子去，咱俩谁也别说谁！”梅子爸笑眯眯地跑去找小磊了。
　　“虽然梅子现在谈恋爱，但从建厂到现在，梅子一直一心扑在厂子里，你又不是没看见！”梅子妈依然不依不饶。梅子爸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但这却让淑艳听到了，正巧，她来找梅子爸请示工作。
　　确实像梅子妈妈说的那样，梅子从开始建厂，到机器安装调试正式启用，再到市里跑业务，各个流程的建立，梅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梅子爸看在眼里，但却从不把这些当回事，内心一直信任和依靠二财和淑艳。二财可是从18岁开始就跟着自己干的人，任劳任怨地跟在自己身后；淑艳，可是有过管理经验的人，梅子一个小毛孩子，大学没上明白就喊着出国，结果大学和出国两件事都搞砸的人，对厂子能有什么贡献？要说贡献，有最大的贡献的人也是梅子爸自己。自己是个初中生，这在农村就已经是很高的学历了；开过拖拉机，这在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走出农村闯出去，到市里去找工程做，谁也没有他有魄力；开厂子，更是方圆几十里的农村，无人企及的。
　　人们都会习惯性地只看到自己的付出，而忽略他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不但梅子爸这样想，梅子也是这样想的。建厂过程中，梅子心疼爸妈，从挖地基那件事开始，她就一直没有给自己留太多时间娱乐、休闲。梅子认为自己为厂子付出了很多，但也只是自己以为罢了。
　　厂子里接了一单大生意，前期一直是梅子在跟进，谈成后，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心上，反正已经敲定，肥水流不到外人田了，自己就忙着谈恋爱去了。这天，梅子到车间查看进度，吓了一跳，淑艳根本没有按照她传达的意思进行生产，达到合同约定的时间，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
　　“淑艳姑姑，当初我跟您怎么说的？现在怎么才完成这么点？”由于太着急，梅子态度显然强硬很多。
　　“你不在这指点，我就按我的进度来的呀，再说了，为了进度，生产出现质量问题，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淑艳赶紧往外推卸责任。并不是她没有这个能力安排好，而是长久以来梅子总是要无视她这个管理岗的身份，对自己指手画脚，搞得自己在工人面前毫无威严。梅子在没谈恋爱之前，没事的时候一直在车间转悠，这倒让淑艳对她产生了莫名的敌意，即便梅子并无僭越之心。
　　这个大单生意不能出任何差错，这其实是大家公认的，但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淑艳却始终不积极配合，梅子与淑艳之间产生了矛盾。还没等梅子找爸爸汇报这件事，淑艳已经先梅子一步找到老板：“老板，我不想干了，太难了。”
　　“好好的，为什么不干了？现在刚接了这么大一单生意，你现在走可不行！”梅子爸明显有些着急，甚至摸不着头脑。
　　“我没准水平有限，实在是达不到梅子的要求，她这三天两头出去玩，不像以前那样经常来车间，有什么事当时就能解决掉。我现在哪能找到她人啊？找不到人，有什么事，我只能干等着，进度慢了，她还跟我发脾气！我这个岁数了，还是她长辈，我真受不了这个窝囊气！您还是找别人吧！”
　　“你别走，好好干你的，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回去干活！”梅子爸瞬间的威严，既让淑艳害怕，又让她心中窃喜。
　　晚些时候，二财从市里回来了，梅子爸一看，梅子又没跟着二财一起回来，气上加气，冷着脸问二财：“梅子哪去了？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还能干嘛呀？！”二财并无多言，只这么嬉皮笑脸地戏谑一句，就足以让梅子爸火冒三丈。
　　没再跟二财多说什么，梅子爸径直往家走去。进门便近乎咆哮着对梅子妈说：“你养的好女儿！”
　　梅子妈吓了一跳，不知道梅子又干了什么，惹得他发这么大脾气：“你干嘛呢，有话不能好好说！”
　　“梅子谈恋爱我不反对，要是耽误我的事，我跟她没完！”
　　这时的梅子，正在跟东明赶往回家的路上。生产进度跟不上，淑艳的不配合，心里烦闷，自然最想诉说的对象就是东明。
　　“你说她为什么呀？我怎么说她都说没办法，就是不配合！”梅子本想从东明那里讨主意，奈何东明本就是在家里不操心惯了，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他怎么会对这些有什么想法：“你问我呀，我从来不爱管闲事，跟人搞关系，或者斗来斗去的，最累了！我只干好我的差事！”梅子失望得闭了嘴，这一路，俩人都没怎么说话。
　　回到家，气氛明显不对。梅子爸见到她便开口说：“你一天天都在干什么！啊？你要是耽误了我的生产，我可跟你没完！”
　　“我怎么耽误生产了，生产不是归淑艳姑姑管？”梅子委屈地说。
　　“以后你少上车间指手画脚去，好好干好你该干的！”
　　“好！不上车间去，以后所有的事您就只问责淑艳姑姑，不要找我！这样我还轻闲呢，谁爱多事啊！”梅子也生气着走开了。
　　梅子爸本来就没消气，一直顶着火气，等着梅子回来。梅子回来也没有说软话承认错误，梅子爸一怒之下把手边的杯子摔了个粉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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