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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自那次密谈之后,朝堂的局势变得愈发微妙。
太子项俞与七皇子项郁,仿佛在一夜之间成了死敌。
两人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党羽互相攻讦,常常为了各项政务争得面红耳赤。
皇帝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乐于见到这种制衡,这让他感觉一切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再加上“回天转运丹”带来的虚假康健,他越发沉溺于权术的游戏,警惕心降到了最低。
他并不知道,他所看到的争斗,不过是项黎为他精心编排的一场大戏。在这场戏的掩护下,真正的权力,正一点一滴地被架空,无声无息地转移到了项黎手中。
而他的身体,也在丹药的持续催发下愈加亏空,外表的光鲜,不过是油尽灯枯前最后的粉饰。
很快,到了皇帝的万寿节。
这是整个王朝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今年又比以往办的更奢靡些,仿佛要将前些时日太子谋逆,皇帝生病的阴霾一扫而空,重新向天下昭示君权的稳固与威严。
这日,宫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文武百官都身着崭新的朝服,觥筹交错。
丝竹之声悦耳悠扬,宫婢们如穿花蝴蝶般奉上珍馐美酒,一派歌舞升平,四海咸宁的繁华景象。
龙椅之上,皇帝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仙丹”的效力愈发让他觉得自己比之前年轻了百倍,思绪也变得格外清晰。
他面色红润,目光在下方两个儿子身上打转。
太子项俞正经危坐,恭谨的神情重带着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紧张。七子项郁则是一贯的冷峻,安静的喝着酒,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两人都隔得很远,这副“泾渭分明”的模样让皇帝心里十分满意。
酒过三巡,按照宫中礼制,接下来便是众皇子皇女献上寿礼的环节。
礼官高声唱诵,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依次献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无外乎是些名家字画、奇珍异宝,皇帝含笑收下,偶尔夸赞几句。
然而,当轮到最重要的太子与七皇子时,殿内却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礼官等了半晌,也不见二人有任何动静,不由得频频朝他们的方向看去,眼中满是疑惑。
皇帝也觉出几分不对劲,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目光在两个依旧安坐席间的儿子身上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父皇,女儿为您寻来了一份特殊的贺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项黎不知何时已走入殿中,她并未走向自己的席位,而是径直来到了大殿中央。
皇帝看着她,压下心中的异样,沉声道:“呈上来。”
项黎微微一笑,却没教侍从拿出任何礼物,只轻轻拍了拍手。
殿外,一队戏子便鱼贯而入,却让周遭大臣满目惊骇——这些戏子,没有浓艳的妆容,反而个个都穿着送葬时的素白孝衣!
这简直不是为皇帝庆寿,而是送葬一样!
皇帝的脸在瞬间变得铁青,一时间竟没有发出声音。
那为首老者便抱着一把琵琶,自顾自地在殿中坐下,轻轻拨动了琴弦。
凄凉悲悯的吟唱在殿内响起。
他唱的,是一位戍边多年的将军,大破敌军班师回朝,却因功高震主被一道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御史,为民请命,却因触怒龙颜,被当庭杖毙,血染宫墙。
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大臣,如何被帝王当作棋子,用来与另一派势力制衡,最终兔死狗烹,落得个流放千里的凄惨下场……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皇帝登基以来,为稳固皇权而犯下的罪孽。
戏到最后,老者的声音愈发高亢,他身后那些戏子从袖中抓出大把大把的纸页,奋力向空中抛去。
漫天飞扬的纸页,宛若送葬时纷飞的纸钱,上面竟还用墨水写着唱词。
皇帝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殿下的项黎,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项黎,你是要造反吗?!”
项黎抬起眼,迎着他吃人般的目光,反而露出一抹笑。
“父皇不喜欢这份贺礼吗?”她轻声反问,
“无妨,女儿已命人在各地,将这些事迹编成歌谣沿大街小巷传诵。想必此刻,整个王朝的百姓都在称颂您的功德。”
如此胆大包天。
席间的众臣面面相觑,都以为这五公主是疯了。
“你……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怒斥道:“来人!来人!给朕拿下这个妖女!”
然而,满殿的侍卫却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白发苍苍的太傅看不下去了,颤巍巍地站起身,指着项黎骂道:“五公主!你如此行事,罔顾人伦,实在不孝!圣上乃九五之尊,岂容你——”
项黎甚至没看他一眼,只随意地抬了抬手。
立刻就有一柄冰冷的刀刃架在太傅的脖子上,让他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皇帝的目光终于从项黎身上移开,看向了仍然端坐席间,神色无动于衷的太子和七子。
“你......你们......反了,全都反了......”
他呢喃着,终于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兄弟阋墙,所谓的朝堂制衡,竟全都是一场演给他看的戏。幕后的操手,甚至是这个一直以来都不被他重视的五女儿。
背叛、愤怒、恐惧……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一同爆发,猛烈地摧毁着他那早已被丹药掏空的身体。
一口腥甜的黑血涌上喉头,皇帝眼前猛地一黑。
“噗——”
一大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出,旋即,直挺挺地从龙椅上栽倒下来,却无人敢向前搀扶。
他没有死。
只是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控制,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充满了惊骇与绝望。
……
三日后,太子项俞在百官拥立下,登临帝位。
旧帝仍被尊为太上皇,只不过移居冷宫,由项郁特意请来的人照顾,保证他度过一个屈辱的余生。
随后项郁便主动放弃了所有兵权,自请去封地做了个云游山水的闲散王爷,终其一生,未再踏入京城半步。
而项黎,则被新皇册封为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位摄政长公主,权倾朝野。
上元节,长安街头,灯火如龙。
项黎没有穿那身繁复的朝服,只着一身寻常衣裙,牵着谢无余的手,汇入熙攘的人潮。
路过一个花灯摊,谢无余买下了一盏兔子灯,递到她手中。
“阿黎,”他看着灯火映照下她的脸,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都结束了。”
项黎垂眸看向那盏兔子灯,脑海深处,那些被封存了三十七世的、属于最初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五岁那年,假山旁,那个背着她走过长长宫道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她忽然觉得无比轻松,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枷锁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打破。
她抬起头,迎着谢无余的目光,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谢无余,”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记起来了。”
“是吗?”
谢无余轻轻笑了起来。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他低下头,两人相拥接吻,在他们身后,是人间烟火,盛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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