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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成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能做大事的人是个木头人。
而是说,不要将自己真实的心情放在表面上。
一直以来,李玄昭都是这句话的忠实践行者。
在不同的场合,他能表现出不同的情绪。
这些情绪随时变化,以便成为他的工具,让他更好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当李玄昭发现,自己看到落款人的名字时,竟真心实意地笑出来了。
这让他有点惊讶。
“殿下,可是欲谷部的来信?”王忠节问。
李玄昭将书信浏览了两遍,点了点头。
“欲谷部现在正在峡谷以北,他们说,可以与我们合力架桥。”
李玄昭说完后,将信件交给了王忠节。
王忠节扫了一眼。
“欲谷部的玉王子说,在峡谷的西边,距此约五百米处,有一处窄口,那里适合架桥,他们已经集合了匠人、铁索和木板,在那里等候。”
他将信件交还给李玄昭。
李玄昭将信件折好,收入了怀中。
其余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百丈深的峡谷。
他们刚刚还在为着这道天堑发愁,现在欲谷部就来雪中送炭了。
李玄昭难得地有点发呆。
“殿下?”王忠节问。
李玄昭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
“忠节,你让两个人回到城里——西北干旱,极少遇水需要架桥,若是本地没有会架桥的工匠,便从军中抽调从南方来的士兵——可有炼好的铁柱吗?”
“回殿下,寻常商铺里应该没有,军中倒是有两枚上好的玄铁铁桩,是之前筹备军需时,炼来攻城的。”
“去取来。”
“殿下……”王忠节欲言又止。
寻常攻城,只需要用大车架上木桩,便可以作为攻城的利器了。
也就只有玄甲军——
这一支宋国的精锐,再加上当朝太子李玄昭作为玄甲军的天策上将,加行军大元帅,才得以举全国之力,锻造玄铁桩,作为攻城之器。
要将两枚如此珍贵的东西用在架桥上,是不是太浪费了?
“忠节,东西做出来,就是要用的。西北当地的冶炼技术不比中原,便是铁料充足,也炼不出什么好铁,若是桥出了问题,走在上面的人,不是要有生命危险吗?”
王忠节仍然想再争取一下,便促马来到李玄昭身边,悄声说道:
“殿下,玄铁难得,当时炼造之时更是耗费人力无数,把宝贝放在这里,当桥墩子,我不甘心!”
李玄昭勒马,侧向王忠节,看着自己的部下,没有开口。
“此次宋夏之战,玄铁攻城桩虽然没有派上用场,但若是以后……殿下也可留待将来。”
这番话真可谓是苦口婆心。
当时是借着宋夏之战为引,做了玄铁桩。
但是夏族乃游牧民族,住的都是毡毛帐篷,哪里用得上攻城柱?
他们连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池都没有呢!
而今天下,城墙最坚硬者为谁?
当然是四通八达的洛京。
四通八达的另一个意思是,易攻难守。
洛京地处关中平原,放眼望过去,四周一座山都没有。
既无地势之险,则城池必须稳固。
因而洛京有三道城门。
一道外门,一道内门,一道宫门。
三座门的城墙,俱是重石围成,加之铁水浇灌,固若金汤。
玄铁攻城桩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只有在洛京的城门前,方有其用武之地。
李玄昭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王忠节的言下之意?
“玄铁柱在这几年里,不会有派上用场的机会的。”李玄昭对王忠节说。
王忠节一愣。
李玄昭轻轻地笑起来。
“就让它放在这里吧,一来宣扬国威,二来保行路之人平安,三来……”
王忠节见李玄昭嘴角的笑意加深不少。
“若是能以此作为,我们同西域各部、各国友好的见证,又有何不可呢?”
话已至此,王忠节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抱拳一躬身,行了一个端正无比的大礼,领命而去。
李玄昭带着剩下的人,一路向西而去。
欲谷部的信鸽在头顶带路。
午后的太阳就在李玄昭的眼前,世界一片金黄。
过了甘庭,沿着峡谷向前走了半个时辰,李玄昭见到了峡谷另一边的一队人马。
身着华服,头顶华盖,身后跟着一众仆从与卫队。
桥柱、木板与铁索俱已准备完毕。
他们就是欲谷部的人。
为首的人一头棕发,正立于马上,与身边的两人谈笑风生。
信鸽停在了他的肩头。
不知道说到什么有趣的事,三人一起笑起来。
风载着笑声传进了李玄昭的耳朵里。
他立刻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当真是他。
峡谷对面的人也发现了他。
此处为峡谷最窄处,两岸距离不过一丈。
若是有身强力壮、腿部筋骨发达的人,跳一跳可能就过去了。
三人一起向李玄昭看了过来。
李玄昭先对上了一双蓝色的眼睛,再看那人,只觉得他瘦了很多。
赫连玉有点愣神。
他也认出了对面的人是谁。
欲谷涉和欲谷津都已经下马。
欲谷部是大宋的附属国,欲谷部的王子是要对宋国的太子行礼的。
同样是国王的儿子,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只有赫连玉还立在马上,和李玄昭遥遥对视。
在玉泉镇的夜色里,身着黑衣,胸前绣着金线虎头的人,现在仍然立于一匹黑马之上。
当时觉得身份不同寻常的人,现在看来,当真是不同寻常。
原来是你——
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神仙们怕不是在戏弄他吧?
赫连玉感觉自己心中一痛,却不知道原因为何。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睛也很痛。
赫连玉的眼睛颜色太浅,从小晒久了太阳就不舒服,现在可能也一样。
西北的夏日午后阳光还是太强了。
他魂不守舍,下马的时候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玉王子没事吧?”
他听到李玄昭站在峡谷的对面,问了一句。
欲谷涉和欲谷津对视一眼,没想到赫连玉和李玄昭居然是旧识。
当时在山洞里,赫连玉向他们坦白自己身份的时候,可没有说过这个。
“谢李太子关心,我没事。”
赫连玉俯身一礼。
李玄昭并不喜欢“李太子”这个称呼。
但是在欲谷涉和欲谷津面前,他不会再说更多。
“免礼。”
赫连玉闻言再起身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
欲谷涉同欲谷津也与李玄昭见了礼。
恰在此时,率人回城的王忠节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殿下。”
他滚鞍下马,对李玄昭行了个礼。
“玄铁桩太重了,大约两个时辰后才能运到这里。”
李玄昭点了点头。
“那便明日一早再开工罢。”
他转过身,看着一丈开外的三位王子。
“听说,草原男儿擅长马术,三位可方便过来吗?”
欲谷涉和欲谷津当然没有问题。
只是赫连玉实在过于草包,或许在平地上,纵马一跃,他还能做到。
但是在这峡谷之上,他还真没这个胆。
底下太深了,赫连玉很害怕。
他还没想好自己要在“宋国太子”面前树立一种怎么样的形象。
但在李玄昭面前——
早在那一夜的玉泉镇里,他跪在李玄昭的马前,痛哭流涕求对方救他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赫连玉心里有点破罐子破摔。
反正对面的人早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了。
“我的两位兄长,马术一绝,我胆子小,不敢跳过去,还是等明日架好了桥,再过去吧。”
王忠节闻言,登时笑出了声。
欲谷涉和欲谷津也没想到赫连玉会这样说。
他们亲眼见证了他千里奔袭,斩杀巨蟒,勇武过人。
后来坦白他就是夏族的草包小儿子赫连玉的时候,二人都以为往日流言不可轻信。
在欲谷部的两位真王子心中,都认为此时赫连玉应当一马当先,向李玄昭展示一下自己的真实水平。
没想到现在面对着辱父杀兄的仇人,赫连玉竟然能卑微至此。
他们都亲眼见证过赫连玉的实力,不然也不会追随他,还让他假扮成欲谷部的王子。
欲谷部有几十个王子,连他们的父王,都叫不全自己儿子的名字。
多他一个不多。
只是不知道,如今在敌人面前示弱,赫连玉用的是哪一出。
赫连玉若是能知道身旁二人的所思所想,估计要笑出声来。
他并没有用计谋,他是真的跳不过去。
接下来,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李玄昭瞪了一眼王忠节。
这位身披铠甲的大将军便立时冷汗岑岑,噤声不敢再言。
随后李玄昭翻身上马。
抽马鞭,夹马肚,勒马缰。
纵马一跃。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越过了百丈深的峡谷。
谷底水流的声音哗啦啦地作响。
方才说话间没听到的声音,现在全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赫连玉也没有。
他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
仿佛又回到了玉泉镇的那个夜晚。
但是这一回,李玄昭没有呵斥地问他是谁。
而是说:
“我带你过去。”
接下来,赫连玉发现自己握住了一只温暖的大手,坐在了那人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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