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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人》
折笠祐羽静静地听完了兰波的叙述。她翡翠绿的眸子从兰波身上移开,落在一旁紧绷着身体、钴蓝色眼眸中翻涌着震惊、愤怒与复杂情绪的中原中也身上。
“原来如此...恩怨的起点已经清晰,至于如何处理他......就交给中原君决定吧。”
“交给……我?”中原中也猛地抬头,钴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中原中也的眉头紧紧锁着,钴蓝色的眼眸在流淌的因果光流映照下,明灭不定。
他盯着兰波看了许久,那目光复杂地交织着被算计的愤怒、得知真相的震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谬的释然。
最终,他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橘色的短发。
“喂,兰堂……不,兰波。”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耐烦的腔调,却奇异地没有多少杀气,“你这家伙,确实算计了我,还想把我变成什么鬼异能体,这点无可否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将他们所有人力量都隔绝的奇异空间,又落回兰波身上。
“但是……说到底,八年前要不是你把我从那个封印里扯出来,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或者早就跟那个基地一起灰飞烟灭了。”
他双手插回口袋,挺直了虽然不高却极具力量的脊背,做出了决定。
“所以,扯平了。你放我出来,我饶你一命。我们两清了。”
这个决定显然出乎了兰波的意料,他灰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中也却没看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始终静立一旁的折笠祐羽。
“至于接下来怎么处置你……”中也的嘴角扯出一个有点痞气的弧度,眼神却异常认真,“反正老子是不会把你交给港口黑手党那帮阴险家伙的。森那家伙要是得到你这种能吸收操控异能生命体的能力,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更麻烦的事情来。”
他的目光在折笠祐羽和兰波之间转了转,一个大胆甚至有些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喂,作家……不,魔女小姐。”他看向折笠祐羽,用下巴指了指兰波,“这家伙,不如就扔给你看着算了。”
“哈?”没等折笠祐羽回应,太宰治先发出了夸张的疑问声,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
“小矮子你的脑子终于被重力彻底压坏了吗?这可是危险的异能谍报员哦?送给千羽老师当‘伴手礼’?”
中也瞪了太宰一眼,没好气地反驳:“闭嘴,绷带浪费装置!我话还没说完!”
他重新看向折笠祐羽,语气变得稍微郑重了些:“这家伙的异能确实麻烦,但在这里——”他指了指脚下流淌的光河,“你的能力似乎能完全压制他。而且……”
中也的钴蓝色眼眸直视着折笠祐羽,带着一种奇特的信任:“你看上去……不像港口黑手党那些家伙,也不像会被这种力量迷惑的人。让你看着他,总比让他落在别处,或者被黑手党抓去强。”
这个提议让兰波也愣住了。他看向折笠祐羽,那个轻易将他最大的依仗和力量都彻底隔绝的、深不可测的“魔女”。
待在她身边,无疑意味着极大的约束和未知,但比起被港口黑手党囚禁或处决,这似乎又是唯一的、奇特的生路。
折笠祐羽翡翠绿的眸子微微闪动,她看了看一脸“这主意不错吧”的中也,又看了看眼神复杂、沉默不语的兰波,最后瞥了一眼旁边兴致勃勃仿佛在看大型连续剧的太宰治。
她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会给我添麻烦啊,中原君。”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却并没有直接拒绝。
她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的因果光流如同温顺的臣民般为她让路。她走到兰波面前,平静地注视着他。
“阿尔蒂尔·兰波。”她唤了他的真名,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听到了。你的命运,现在系于我的手中。”
“待在我身边,意味着你的自由将受到限制,你的力量将处于我的监管之下。但同样,这也意味着你暂时脱离了港口黑手党与其他势力的追杀,获得了一个……虽然奇特,但相对安全的容身之处。”
“你,接受这个安排吗?”
兰波迎上她的目光,在那双翡翠绿的眸子里,他看不到贪婪、恐惧或怜悯,只看到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容纳一切的平静与淡然。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我接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比起死亡或被利用,待在这位神秘的魔女身边,观察她,理解她,甚至……或许能找到新的意义,这似乎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那么,我会限制你的能力,并放你一定程度的自由。”
折笠祐羽拿出《命运手册》,轻轻举起,手册光芒大盛,周围的因果光流开始急速旋转、收束。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重新站在了那片造船厂的废墟之中。夕阳的余晖洒落,仿佛刚才那场发生于因果缝隙中的对峙,只是一场离奇的集体幻觉。
远处,似乎已经传来了港口黑手党搜寻部队的脚步声。
“好了,”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看来,我们得想想怎么编一个……合理的‘故事’,来交代今晚发生的一切了。”
......
《造人》
雨生最终因犯下了大错而被政府围剿,临死之际他咆哮着让造人代替他去死,造人的躯体被金属武器掏出一个巨洞,最后,两人的残骸散落在沙地上。
【造人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臂,支撑着破碎的身躯,以一种极其扭曲、拖沓的姿势,爬向了雨生的尸体。
它伸出手指——那曾经轻易撕裂钢铁、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指,猛地插入了雨生胸口那冰冷的血肉之中。
抠挖,抓取。
它将一大块模糊的、暗红色的、已经不再温热的血肉,从它曾经的“主人”、它曾誓死“保护”的少年胸腔中,硬生生地掏了出来。
它将那团掏出的、属于雨生的血肉,狠狠地、塞进了自己胸膛那个被□□炸出的、巨大的、空洞的伤口里。
仿佛是要用这血肉,来填补自身的残缺。
奇迹……发生了。
那团被塞入的血肉,在接触到人造人伤口内部那些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复杂结构后,竟然没有脱落,反而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开始剧烈地蠕动、增生。
暗红色的肉芽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疯狂地向外蔓延,与周围冰冷的金属和破损的内部结构交织、融合、覆盖……】
海风卷着咸涩的水汽,掠过陡峭的崖壁,吹乱了中原中也手中报刊的页脚。他坐在冰冷的岩石上,钴蓝色的眼眸却并未聚焦在远处波涛汹涌的海面,而是死死地盯着报纸上那几行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铅字。
《造人》的结局。
他几乎能背下那最后几段了。雨生的疯狂与毁灭,造人那扭曲而血腥的“补完”……以及那冰冷又带着奇异蛊惑力的诘问。
【……造人拥有了人的□□和情感,成为了真正的人类。
为什么不呢?
毕竟所有人类,所有人生,都是脑与□□,是包含这两样的物质世界的装饰...都不过是,那样美丽的装饰而已。
那么现在的造人,何以不能称之为人类?】
“装饰……”中也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脆弱的纸张捏破。
他想起了“羊”的那些孩子们。他们依赖他,像藤蔓缠绕着大树。他们会害怕,会哭泣,也会在得到力量后露出得意的、甚至有些丑陋的嘴脸。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要求他去战斗,去解决麻烦,仿佛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
他们……会变成雨生那样吗?
中也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不会的。那些家伙虽然又吵又麻烦,有时候还蠢得让人火大,但他们……本质不坏。至少,他愿意这样相信。
可是,这篇小说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安的角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那份沉睡在体内、足以撕裂大地的力量,那“荒神”的称谓,那来自八年前爆炸的、模糊而恐怖的起源……这一切都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与“普通人类”之间。
他战斗,保护,愤怒,欢笑……他努力做着一切“人类”会做的事情。但他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质疑:你真的能算吗?你这具由狂暴能量构成的躯体,你这非人的存在,真的配称之为“人类”吗?
他总是在质疑自己的身份,下意识地将自己与“人类”分割开来。
但千羽文的文字,却用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劈开了这层迷雾。
“脑与□□……物质世界的装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可以轻易捏碎钢铁,也能笨拙地接过同伴递来的粗糙饭团。皮肤下流淌的,或许是不同于常人的能量,但此刻它们感受着海风的冰凉,支撑着他的重量。
这具躯体,难道不也是一种“装饰”吗?一种……比较奇特的“装饰”。
而情感……
他想起了看到“羊”的孩子们平安无事时,那瞬间的松懈;想起被太宰治气得跳脚时,那纯粹的怒火;想起面对兰波真相时,那复杂的、最终选择“两清”的豁达;甚至想起阅读千羽文这些故事时,心底泛起的那些共鸣与震动……
这些,难道不是真实的情感吗?
如果拥有这样的躯体,拥有这样的情感……
【那么现在的造人,何以不能称之为人类?】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次叩问,都让那道自我隔绝的壁垒松动一分。
海风更猛烈了些,吹得报刊哗啦作响,也吹乱了他橘色的发丝。
他依然无法完全认同《造人》里那血腥的“成为”方式,也无法轻易抹去自己与非人过去之间的界限。
但是……
一种前所未有的、细微却清晰的认知,如同破开厚重云层的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照进他始终有些晦暗的自我认知之中。
或许……“人类”的定义,可以更广阔一些?
或许他不必永远被困在“非人”的标签里,持续地质疑和挣扎?
他所拥有的力量、他的起源,或许只是他作为“中原中也”这个存在的一部分,是构成他这副独特“装饰”的、比较显眼的一笔色彩而已。
重要的,不是他源自何处,而是他如何选择使用这份力量,如何去感受,如何去存在。
中原中也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无边无际的、包容着一切的大海。钴蓝色的眼眸中,那些惯有的暴躁和锐利似乎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正在慢慢苏醒的平静。
“你在这里啊,中也。”一个身影从面对山崖的小径走了上来,是一个银发的少年——白濑,当时在电子游戏厅寻找中也的男孩。
中也看向他,从坐着的墓石上跳了下来,“找我有事吗?”
“我想向你道歉。”白濑轻轻笑道,“之前我们不是吵架了吗?那之后我们反省了一下,我们确实太依赖中也你了。通过这件事我们清楚地意识到了【羊】的问题究竟在哪里。然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了了解决办法。你能听我说吗?”
中也有些不知所措地说着:“......是吗,不过如果你们决定了的话我会听的,边走边说吧...”
他经过少年身边,放松地走向山崖沿边的小径。
有什么从背后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身体。中也在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瞬间打算反抗,身体却无力地向前倾倒。
“这就是解决办法哦。”
带着毒液的小刀扎进了中原中也的身体,中也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能看着曾经的同伴——以及GSS的人,他们联手,将枪口对准他。
“我们还是很感谢你的,中也。”白濑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指向中也。“是【羊】接纳了无依无靠的你。但是这份恩情,你已经还得够多了。因此中也......你就休息吧。在以死为【羊】做出最后的贡献之后。”
他用下巴向士兵们发出指示。“杀了他。”
啊啊啊。
剧痛与麻痹感迅速蔓延,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骤然被撕裂的信任与某种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或许天真却真实存在的信念。
GSS的枪口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曾经同伴的脸上带着虚伪的歉意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就在这一刻,千羽文笔下那个可悲又可恨的“雨生”的形象,与眼前白濑那张扭曲的脸,无比清晰地重叠在了一起。
【获得力量的人会变得傲慢而愚蠢。】
那句话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在他濒临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原来……她写的是对的。
他一直试图保护、试图相信的“同伴”,在嗅到更大利益和所谓“自由”的瞬间,就能毫不犹豫地将淬毒的刀锋对准他的后背。
所谓的“恩情”,不过是绑架他的枷锁;所谓的“同伴”,只是将他视为最好用的武器和……最终的祭品。
荒谬感与一种彻骨的冰冷瞬间淹没了疼痛。
他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呵……”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从中也苍白的唇间逸出。
原来如此。
这就是他的“装饰”中最可笑、最讽刺的一笔。
几乎是本能地,在枪声响起的前一瞬,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和对重力的微弱掌控,猛地向后一仰——
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陡峭的悬崖之下,那波涛汹涌、吞噬一切的海面,急速坠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盖过了崖顶可能传来的惊呼或枪声。
他操纵着重力,落在了崖底。
“哎呀呀,真是狼狈呢,中也。”不远处的太宰治嘴上说着风凉话,“被自家的小羊羔们反咬一口的滋味如何?是不是特别‘美味’?”
“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啊啊,哈哈,原来如此,从打出那通电话时你就算好了吧?”
“是森先生派给我的工作,解决掉结成同盟的【羊】和GSS,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倒是你,中也,看起来不太好啊,需要我搭把手吗?”
“......”
“我的任务是歼灭敌人,也就是杀掉这里的所有人......不过如果有哪个同僚愿意提供敌方组织的详细情报的话,就可以制定不杀掉对方也能弱化敌人的方法,”
“...同僚?”中也一脸严肃地问道。
“对,身为黑手党的同僚,因为敌人的情报不可信,但如果是同伴的情报的话,就可以采用。”太宰治蹲下来直视着中原中也。
“那么,中原君,你的选择是?”
中也捂着自己的伤口,痛苦地喘息着,最终还是开了口。
“不要杀掉,【羊】的那些孩子......我受了他们很长时间的照顾。”
得到想要的回答的太宰站起身,向着身后的部下招手,“听到了吧?除了未成年,其他的都解决了,开始工作了。”
紧接着,太宰治伸出手,并非朝向中也,而是轻轻抽走了被中也无意识紧紧攥在手里、已然染血的报刊。
他慢条斯理地展开那皱巴巴、带着血迹的纸张,目光精准地落在《造人》的结局处。快速扫过那几行冰冷的铅字,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造人》……”太宰治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在海风的呜咽中显得格外清晰,“你不觉得,这个主角的遭遇,和你很像吗,中也?”
中也猛地抬起头,钴蓝色的眼眸因痛苦和愤怒而收缩,死死瞪向太宰。
太宰治却仿佛没看到他那杀人般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语气轻飘飘的:
“你看,都是被自己拼尽全力保护的存在,从背后给予了致命一击……就连这被抛弃、被背叛的结局,也简直一模一样呢。”
他晃了晃手中的报纸,那上面“雨生”的疯狂与“造人”的扭曲结局,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放心吧,中也。”太宰治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意味,“很快,你也会像这个‘造人’一样……”
他顿了顿,鸢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幽光,仿佛看到了某种既定的未来。
“获得‘新生’的。”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判词,敲打在中也几乎麻木的心上。
紧接着,太宰治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些,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中也脊背发凉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或许……”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再次扫过报纸上千羽文的名字,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千羽老师正是预料到了这一刻,才会写下这样的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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