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王庭

　　这日，我还似往常一样在前宫当差，大多数齐琰和臣子商讨政务时，我和郑西只能站在御书房的台阶上吹风。许久，我着实觉得无聊，就又偷偷跑到宫内的练武场看御林军演练，偶尔我也会和他们一起，但今日我刚走进门就见到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是楚霖。平日我来练武场的次数多了，御林军多数人都与我相熟，都纷纷上前，拱手道：“田大人。”我也拱手回礼，示意他们继续。这时，旁边的楚霖却站着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眼神中透漏着不善，心想：崇远侯府削爵一事，多少和我有关，还是不要往前凑了。刚要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听见后面有人突然说：“听闻西北王军威武，今日有幸见到田大人，在下想讨教一二。”回头只见楚霖抱拳站在面前，我笑笑，拱手道：“过誉了，楚大人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又出身将门，深得陛下爱重，而在下只是沾了西北王府的光，才有幸侍奉陛下左右，实在不敢与大人动手。”心想：小皇帝对这个文武双全的楚霖实在宝贝的紧，还是认怂比较好。楚霖又说：“世人都说西北王军是大周最精锐的军队之一，却不想曾在王军效力的田大人这般怂气。”话音刚落，众人都在悄悄交头接耳，很明显楚霖是在激我与他一战。如若今日我继续退让，必会失了西北王军的气势，日后传到世人耳中，不免会生出狼子野心，看来是非动手不可了，我想着。笑笑道：“既然楚大人想切磋，在下怎好驳了您的兴呢。”说着，从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剑，楚霖则拿起自己腰间的钢刀，众人见这架势，纷纷往后退让。

　　楚霖拿着大刀直接冲着我砍过来，我向旁边躲去，但还是被他手中刀的气势惊了一下，这摆明了就是来寻仇的，他砍下的每一刀，几乎刀刀致命。心想：这一股鲁莽劲，完全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哪里有丁点读书人的样子。二三十招中，我几乎都在躲让，并不想和他彻底撕破脸皮，毕竟齐琰对他还是十分看重。突然，一不留神，楚霖的刀还是刮到了我的后背，瞬间感觉后背湿了一片，正当我有些分心之际，他一脚把我踹到几米开外，很快心中的怒火已经将我的身体占据，我满眼泛红，缓缓站起来，重新握了握手中的剑。飞快地向楚霖刺去，他满眼惊讶，甚至是震惊，连忙用刀抵住我的剑，后退几步，我从地上飞起，双脚踢向他的前胸，并用手中的剑划去，只见他胸前鲜血溢出，身体后倾倒在地上。这时，突然听到众人齐呼吾皇万岁，我转过头，只见齐琰双眼狠厉地盯着我，我连忙跪下。郑西这时赶忙上前将倒在地上的楚霖扶住，这时楚霖口吐鲜血，脸色泛白，胸前有大片的鲜血，齐琰大声道：“快传御医。”这时有人急忙跑出院中，其余人则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我赶忙上前，跪到齐琰面前，有些慌张的解释道：“陛下，臣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开始并不想和他动手，是楚大人一直咄咄相逼，其他人可为我作证。”我的语气有些急躁，生怕这件事会连累到西北王府。许久，我都没有等来齐琰的回复，我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啃食般疼痛，我强忍着眼角的泪水，不敢看向我面前的这个人。

　　片刻，御医来了，众人将楚霖抬到房内，随后都纷纷离去，只剩下我和齐琰，我跪在地上，他终于开口了，说：“回家去吧。”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好像只有我能听见。我缓缓站起身，鲜红的血从衣袖里流出来，齐琰见状，上去扶住我，问：“你怎么样？”语气有些急促，我将他的手推开，并未看他，只身走出了武场，走在皇宫的长街上，虽然是夏日，但还是觉得很冷，背也跟着阵阵刺痛，麻木的回到小院。

　　我刚进门，冯大娘看见我后背都是血，大惊失色问：“公子，谁将你伤成这样？”满眼心疼的看着我，我说：“无妨，都是皮外伤，拿药箱来。”冯大娘急忙去拿药箱，我走进房间，将长衫脱掉，从冯大娘手中拿过药箱，就让她退下了，我简单擦拭，上了药，包扎了一下。冯大娘敲了敲门，问：“公子，真不用请个大夫来看看？”我回：“不必了。”心想：相比心中的疼痛，这点伤又算什么呢？本以为自己与他也算通了心意，可是在取舍之间，他还是那样无情，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了，我趴在榻上的桌子旁想着今日的种种。

　　傍晚，冯大娘送来热汤给我，顺便拿走了我换下来带血的衣服。突然，张顺来了，他应该是听到了宫内的事情。张顺见我脸色苍白，急忙上前问：“公子，你没事吧？”我摇摇头，有些虚弱的说：“都是皮外伤，无妨。”我紧了紧身上的外袍，问：“楚霖怎么样了？”张顺回：“性命无碍。”我突然松了口气，至少这件事不会连累王府了。我又嘱咐他，说：“今日的事先不要告诉叔父，以免他们担忧。”张顺点头，有些担心问：“公子，您的伤当真没事吗？”我摆摆手，说：“无事，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张顺见状，只好退下了。

　　我继续趴在榻上的桌子旁，心不在焉地翻着京城里当下的话本。突然，好像院中有人进来，我连忙将烛火吹灭。只听见冯大娘说：“公子，我家公子今日身上有伤，早早休息了。请回吧。”“她的伤没事吧？”一个及其熟悉的声音说道，是齐琰，我的手紧紧抓住话本。冯大娘回道：“流了那么多血，衣服上也都是血，能没事吗？”齐琰攥了攥手中的瓷瓶，往屋内望去，冯大娘见状，又说：“公子，还是请回吧。”说着就做出送客的手势。

　　良久，听见外面没有一点声了，我又将烛火点上。后背的刀伤和内心的撕裂，让我久久都没有一丝困意，所幸就翻翻话本打发时间。虽手里拿着话本，但脑中却将今日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我缓缓起身，披上外袍出门看看今日的月色，我刚打开房门，只见齐琰独自坐在桂花树下，我连忙将门关上，心跳的极快，内心更加挣扎。发生了今日的事，我还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是内疚，因为重伤了他的爱臣；是委屈，毕竟我一直连连避让，是楚霖咄咄相逼；是气愤，他并没有在意我……正当我思虑万千时，齐琰敲了敲房门，道：“开门，阿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片刻，我还是缓缓打开房门，并没有和他对视，转身就往榻上走去。

　　微弱的烛光照应着我们，齐琰轻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其实，他每次来小院，我都没把他当成大周天子，言行之中也好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熟悉。今日发生的一切，又将我们拉回了现实，虽然内心复杂的情感一直在啃食着我。但是大周的天子，为了见自己的臣子，在树下等了一晚，身为臣子又当如何？想到这里，我还是不情不愿的回道：“无事，多谢陛下关心。”齐琰的眼眶有些泛红，坐到我身边，刚要褪去我的衣衫，我躲开他的手，他突然说道：“别动，处理不好会留疤的。”听到他这样说，我便只能继续趴在桌子旁。他将我的外袍轻轻拿开，露出沾着血的内衫，又缓缓解开我的内衫带子，褪去内衫露了半个肩膀出来，还有那道微微渗血的刀伤，齐琰声音有些沙哑的问：“疼吗？”说着，手轻轻触碰一下我的肩膀，我赶忙穿回内衫，齐琰突然说：“别动。”我缓缓松开手中的衣衫，背对着他。随后他用干净的布擦拭着伤口的周围，然后又轻轻涂抹上他带来的药膏，包扎好，又帮我穿上内衫。齐琰缓缓说：“这几日好好休息，别碰水。”我微微点头，片刻，轻声问他：“今日，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感觉时间过了很久，齐琰答：“是他技不如人，有何为难。”我还是背对着齐琰，心想：他并没有怪我的意思。随后，我慢慢转过身，解释道：“我知道他将来可能是你的臂膀，没想和他动手，可是后来……”我有些自责的看着他，齐琰轻轻将我搂进怀里，许久都未说话，此刻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问：“公子，你睡了吗？”是冯大娘，我从齐琰的怀里直起身，问：“怎么了？”冯大娘回道：“我备了热帕，敷在伤口上，可缓解疼痛。”我看了看齐琰，满脸的诧异，心想：这摆明了是催人走的，我回道：“我的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您也早点歇息去吧。”片刻，冯大娘才离去。齐琰问：“她可知你的身份？”我摇摇头，说：“她只照顾我起居，应该知道我是女子，其他的应该是不知的。”齐琰点点头，从榻上起身，将我抱到床上，用被子轻轻靠上我的背，说：“你好好休息，都交给我。”语气很是坚定，相比他刚登基时，他确实已经有了些底气。随后离开了小院。

　　武场比武的事之后，齐琰将楚霖从御林军中调出，和其余科举及第的学子一起去州郡外任，很明显已经不会再重用他了。奇怪的是，京中无一人提及议论此事，好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

　　半月后，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写信给叔父，让他在西北军中选一个信得过的人送进京城。

　　十日后，张顺领着一男子来到小院，我还像往常一样站在桂花树下。张顺拱手说：“公子，这是庄真。”只见一个二十出头身着黑衣皮肤有些黝黑的男子站在我面前，躬身拱了拱手说：“属下庄真拜见田大人。”我摆手示意他免礼，说：“知道我叫你进京来干什么的吧？从前怎么效忠王府，日后就怎么效忠陛下，可明白？”庄真回道：“属下明白。”声音铿锵有力，我又嘱咐他说：“好好干，陛下不会亏待了你。”庄真点点头。

　　随后，我将庄真带到齐琰面前，齐琰也没有多问什么，就让他去御林军从普通士卒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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