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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
裁判的声音落下,紧绷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
林逸阳瘫软在地,看着柳如琢手中的剑划过一道白光,收剑入鞘,整个人有种竭尽全力后的空茫。
虽然从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赢,但真的结束后,林逸阳心中还是感觉到一点遗憾。
不过想到柳如琢的身上也被她留下一道伤口,又不至于太过沮丧。
正想着有的没的,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林逸阳顺着手往上看去,柳如琢背光而立,但双眼明亮地看着她,满是认同。
“那一剑若刺中要害,我们胜负还未可知。”
“师姐谦虚了,我清楚自己的实力。”
林逸阳咧了咧嘴,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脚下一软,又差点跌倒,“和师姐一战,我受益良多。恭喜师姐。”
“若在同阶,我未必能胜你。”柳如琢看了眼自己手臂上那道已经止血的伤口,反而一板一眼认真地拱了拱手,“林师妹,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剑修。”
林逸阳睁大眼睛,只觉得胸中的心漂浮在空中,一时竟无法想象听到这句话和这场比赛获胜,哪个能让她更开心。
当然,如果两者一同到来就更好了。
“承让。”林逸阳忍不住眉宇舒展,“师姐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其实她挺想说,师姐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但这个梗应该无人能与她共鸣,只能忍痛放弃了。
“林师妹可以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靠的不就是钱多吗?买了一身的防御法器。”
“那你练气一层的时候带个龟壳上去打练气五层啊,看你能不能挨到柳道友的衣角。”
……
台下吵嚷几句,竟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林逸阳望过去,对上几双鼓励与肯定的目光。
虽然她并不需要他人的认同,但能拥有,也让人觉得温暖。
*
林逸阳在医修搭起的小棚里简单处理过伤势,却并未觉得缓解多少。不知道上场比赛后是哪位医修给她看的伤,今日这位弟子给她上药之后并没有让她的伤势缓解多少,不会是个才上岗没几日的实习生吧。
胸口闷痛,林逸阳只能在此再坐一会儿,稍作休整。
“林师妹这一战,虽败犹荣啊。”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随着风飘进医修的小棚里,闻川流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进来。
“输了就是输了,”林逸阳笑着挥挥手,“我又不是输不起。”
“可惜了闻师姐的中品灵石。”
“害,这点小钱算什么。”闻川流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凑近冲着林逸阳挤眉弄眼道,“光你备战这两天在我这里下的加急单子就够我赚的了。”
提到这个,林逸阳也不由得感叹。
毕竟第三场比赛备战时间只有两天,林逸阳若想在集市淘到足够多的,且还不需要灵力激发的防御法器,那是又考验眼力又需要时间。而这两样,她都不太充足。
虽然她也顾及过百晓生既然可以把别人的消息卖给她,也可以将她的消息卖给别人。但转念一想,就算练气五层的柳如琢知道了自己的准备,她也不会为一个练气一层的林逸阳调整战术。
于是她干脆将烦恼告知了闻川流,想托她帮忙找找有这方面资源的人。
“你说的这个人嘛,”闻川流笑嘻嘻地举了举手里的茶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
“师姐除了当‘百晓生’,还兼职卖法器的活?”
“兼职?这可是我的本职。”闻川流颇有些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师妹是不是还没认全每个峰的制服颜色?”
“嗯?”
闻川流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特意扯了扯自己褐色为主的外袍,说道:“看清楚了,赭石色,金鸣峰内门弟子的统一服装。”
“金鸣峰?”林逸阳忍不住面色诧异。
虽然闻川流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挺拔的少年,但既然是少年,说明她的身材并不高大也不魁梧。她从头到脚扫视闻川流好几遍,实在看不出外袍下可能藏着的肌肉。
“听闻金鸣峰入门会从凡间铁器炼起,”林逸阳言辞委婉,“师姐这副身板,恕我无法想象……”
“这么惊讶?”闻川流似乎很享受她的反应,摸出她给的算盘吊坠,来回晃动一下,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铸铁的人,自然也得有卖铁的人。神兵利器固然耀眼,但这世上更多的,还是像你我这样的普通弟子。”
“我虽不善锻造,但我能让普通的法器去到普通的弟子身边。”闻川流昂起头,“让造物者有饭吃,让求物者有路走,也算是一种器修吧。”
“说出来有点帅诶。”林逸阳感叹道。
闲言几句,林逸阳感觉身体舒适了一些,遂向闻川流告辞,往千嶂峰走去。
随着距离停云小筑越来越近,林逸阳心中的轻松感也逐渐消退。
无患珠碎后仍不认输的事,总归要面对。
她准备换身得体的衣服,再去寻大师兄请罪。
一推开门,顾穆清和霍子踽已在院中。
“大师兄,四师兄。”林逸阳走上前,低头行礼。
“坐。”顾穆清并未看她,只目光扫过她的腰间——那里本悬挂着无患珠,现在只剩下一个用黑色丝线编织的小网兜。
林逸阳心头一紧,依言落座,她不敢坐实,只虚虚搭着石凳的一角,脊背挺得僵直。
顾穆清和霍子踽分别坐于石桌两端,她这一坐,便恰好卡在两人的视线交汇处,如同即将受审的囚徒。
“身上难受吗?”顾穆清待她坐下后,示意她抬起手腕,给她把脉。
“还好,已经在医修棚里,辛夷峰的师兄已经看过了。”
顾穆清没有说话,指尖径直搭上她的脉门。
温和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一圈,顾穆清确认林逸阳的五脏六腑只是受到震荡后,他才收回手,淡淡应了一声:“嗯。”
随即,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声音依旧温和:“记得比赛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是。”林逸阳放在膝盖的手握成拳,“若无患珠碎了,就认输。”
顾穆清不言,那双沉静的眸子直直对上林逸阳抬起的眼睛。
“对不起。”林逸阳迅速道歉。
“你觉得哪里值得对不起?”
“无患珠碎了,我没有认输。”
“还有呢?”
“我……”林逸阳脑子高速旋转,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台上的操作有问题,但现在并不是展现她“虽败犹荣”的时候,只能低声道,“让师兄们担心了。”
“担心?”顾穆清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
“小师妹觉得,自己的问题,仅仅是让我们担心吗?”顾穆清未等林逸阳回答,自行接了下去,“我知道擂台之上瞬息万变,你有求胜之心,想要抓住一线机会,这本无可厚非。”
“但你这两场比斗,每一次都太过竭尽全力。”顾穆清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读音,“竭尽全力并非不好,但若以透支自己、让自己受伤为代价,便不可取。”
“你要记住,只有护住了自己,你手中的剑,才有挥出的机会。”
林逸阳垂着头,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说自己的每次机会都是因为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
而且,她当然比谁都在乎自己。
她在擂台上敢迎难而上,不是因为她真的英勇无畏,而是因为怀里还揣着师尊当初赐下的守心玉。
师尊说过,此玉可护她周全。依照替身之说,这句话可行度还是高的。
既然守心玉一直贴身佩戴且并未触发护主,那就说明那一刻看似凶险,实则并未真正危及性命。
除了它,林逸阳的芥子袋里还有一些当初拜师时师长送的好东西。
若没有这些保障,练气一层的她早在见到贾威灵剑冒红光的那一刻,就会利落地滑跪认输了。
底牌不同,可以承担的风险当然是不同的。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大师兄说的是。”林逸阳手指摩挲腿上的布料,声音低顺,“我知错了。”
“嗯,你虽然认错,但该罚还是得罚。”
“小师妹。”顾穆清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我给过你两场机会,但你都没任何改变。”
“把灵剑给我。即日起,你亦不得再参与任何比斗。”
林逸阳猛地抬头,对上顾穆清不容置疑的目光后,只得面色惶惶地从芥子袋里掏出这把陪了自己一场战斗的灵剑。
她轻轻将剑悬在顾穆清伸出的手心上方,犹不死心地问:“惩罚的期限是多久呢?”
“看你的表现。”
“那我还能练剑吗?”几乎怕他误会,林逸阳又急急补充一句,“我自己练习就好。”
顾穆清面色沉沉,最后还是答应道:“可以。”
“谢谢大师兄,我会好好反省的。”林逸阳面色低落,松开抓住剑鞘的手。
幸好她用的都是阮放怀给的意外之财。
虽然此刻心痛,但也没那么心如绞痛。
“稍后会有医师再来给你诊治。”顾穆清收起剑,起身时嘱托道。
“是,谢谢大师兄。”
顾穆清带剑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林逸阳和树下的霍子踽。
林逸阳以为霍子踽会像以前一样,跳出来骂她“丢人”、“不守承诺”之类的。
但霍子踽没有。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逸阳身上。
她衣服有刮擦的痕迹,才恢复的脸上手上再次覆上细碎的伤口。
霍子踽认同顾穆清说的身之不存,剑将焉附,但剑修若没有拼尽全力的进取之心,在试炼之中磨剑,又怎么会锋利。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随后,他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顾穆清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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