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

　　元旦将至，整个皇宫内忙忙碌碌的。

　　因着一批宫女满了二十五岁调离出宫，明光殿内一下子短缺了不少宫女，调配进来的，正是冬竹。

　　本来皇后宫中的宫女，哪是说调换便调换的？

　　但是因着是冬竹，又是些杂活，尚寝局那边一说，殷仕媛也就放了人。

　　横竖她这宫里也不缺人，再者，思琴和湘荷欺负人欺负的太惨，哪日出了人命，这可不好交代。

　　只是……

　　“毕竟冬竹不是本宫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殷仕媛语调温和的说道“司正看着安排，切勿扰了万岁爷才是。”

　　司正这边应了。

　　伺候过那么多娘娘，尚寝局司正也能听出来殷仕媛的弦外之音。果不其然，冬竹虽在明光殿内，但负责洒扫的地方十分偏僻。

　　从未央宫的宫女，到明光殿的洒扫宫女，不少宫女和内侍，都在背后说着冬竹的坏话。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这是终于跳出了火坑。

　　伺候万岁爷的宫女不同于旁的宫女，冬竹不与春桃住在一起，平日里明光殿距离万安宫尚远，两人也见不到一面。待到春桃得知这个消息，已是元旦这日。

　　两人忙里偷闲，见了一面。

　　“冬竹，我听说你去了明光殿。”春桃握着冬竹的手，发现上面长了好几个冻疮“这……这是怎么弄得？”

　　冬竹连忙缩回手：“不碍事。做粗活，难免。还说我，你不也是。”

　　春桃嘿嘿笑着。她从衣服里掏出一小罐冻疮膏，抹在冬竹手上：“这是成曦送给我的，很管用，你试试。我那些冻疮啊，都是以前留下的，很容易再犯。自打有成曦照顾便好多了。”

　　提起这个，冬竹不得不问道：“春桃，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让掌印大人将我调到明光殿的？”

　　“我……我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春桃心虚的眨了眨眼睛。

　　“春桃……”冬竹心里顿时又酸又涩。她抹了抹眼睛“这宫里，也就只有你还惦记着我了。”

　　“哎呀，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种话来了？”春桃慌忙抚着她的后背“你我往后出宫，还要一起做买卖，共同扶持呢。”

　　“嗯。”冬竹抿着嘴点点头。

　　“好啦，我得赶紧回去了。”春桃向冬竹挥了挥手“你要开心起来，冬竹，我们得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会好吗？冬竹不知道。

　　只是她觉得，在明光殿也逃不过那些人的磋磨，只是临近元旦，他们不想惹出大乱子罢了。

　　元旦这日好不热闹。

　　连春桃这等宫女也偷来半日闲。

　　她远远眺望着，金銮殿内一片灯火通明，而整个儿皇宫也仿佛进入了灯的海洋，到处洋溢着新年的气氛。

　　新的一年，春桃自然想与盛凌晨一起度过，不过她清楚，盛凌晨今天可忙得很。

　　她抱着双腿，靠在盛凌晨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盛凌晨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看到春桃在他这，不由一愣。

　　“好姑娘，怎么在这里睡？”盛凌晨轻声唤醒她。

　　春桃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司礼监。

　　她正要起身，结果腿一软，差点儿摔倒，幸好盛凌晨及时扶住了她。

　　“你回来啦？”春桃扬起笑脸。

　　“嗯，今日忙了些。”

　　“新年快乐！”春桃开心地喊道。

　　“新年快乐。”盛凌晨笑着问道“难不成春桃是为了和我专门说这个，所以才等到这么晚？”

　　春桃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事？”

　　踟蹰了好半天，春桃才说道：“成曦……是——是你将冬竹调出了未央宫吗？”

　　“我当是什么事。”盛凌晨笑了一声“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我该怎么感谢你？”春桃的眼睛里盈着闪闪的泪花。

　　他不知，她们这些小宫女死不足惜。

　　若是没有盛凌晨这所谓的“举手之劳”，只怕再见冬竹，已是一具尸体。

　　“你想怎么感谢？”盛凌晨本来只是想逗逗她。谁成想，春桃仔细思考一番，忽然抓紧盛凌晨的手臂，踮起脚尖，嘟起嘴巴就要印上盛凌晨的唇，连忙被他用手掌捂住，避了开来。

　　“这可使不得。”盛凌晨认真道“你我只做宫里的夫妻，出了外面，无人知晓。这便是假的，知道吗？”

　　春桃的泪水立刻流了下来：“什么假的？我只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盛凌晨犯了难。

　　他并非不懂男女之情。

　　前往荆南洲之前，他与卫宜棠定下婚约。只是那纸婚约，随着那一刀，全部作废。

　　眼下不答应春桃，并非惦念着卫宜棠，只是他这副残破之躯，凭什么娶妻？凭什么拥有平凡的生活？

　　“好姑娘……”盛凌晨正要说些什么，春桃撒泼般喊道：“哪怕是在宫内，短暂的夫妻也是夫妻。反正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也绝不可能和旁的小火者对食的！”

　　傻姑娘……盛凌晨心里不由苦笑。

　　在她的眼睛里，从来看不到那些趋炎附势。

　　到底是谁傻呢？

　　“你我既然做了夫妻，定然要秉明天地，如此也好叫满天神佛保佑我们呀！”春桃煞有介事的说道。

　　“好好好，都依你。”盛凌晨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你心里一定还有别人！”春桃哭红了鼻子。

　　“我都是个废人了，心里还能有谁？”盛凌晨真真是哭笑不得，连忙掏出帕子擦着她的眼泪。

　　“我不准你这么说！”春桃抽着鼻子，泪汪汪的眼睛瞪着他“在我心里，你是最厉害的人！你上阵杀了那么多坏人，在宫里又保护我和我的小姐妹！你永远是定远大将军！”

　　定远将军……这个称呼，真的很遥远了。

　　“我能与那么威风的将军，哪怕只是有过一段短暂的姻缘，都是莫大的福气了，还奢求什么呢？”春桃继续教训着盛凌晨“所以以后我不想再听你那么说自己了！”

　　“行，都听你的，别哭了。”盛凌晨的心里涌着说不清的情感。

　　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明明平平无奇，可却是他一直想要听到的。

　　“既然如此，今日是个好日子，我们便来拜天地吧！”盛凌晨拉着她，拿出一坛好酒“这是歆贵妃特意送我的，我舍不得喝，拿来与你。喝了这交杯酒，我们在宫内，从此就是夫妻了。”

　　“放心，成曦，出了宫以后我会好好挣钱的。哪怕嫁了人，也要给你养老，绝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春桃认真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不叫怀光，你叫盛凌晨。你想躲我，那可躲不掉！”

　　“放心，我一定会投奔你。”盛凌晨倒好两杯，与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春桃觉得哪里不对：“交杯酒……是这么喝的吗？”

　　“正是如此。”盛凌晨哄骗道“好姑娘，快喝了，早些歇息吧！”

　　春桃将信将疑道：“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盛凌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春桃听话的喝干了酒，不停的咂着嘴：“果真是好酒！”

　　她却忘了。

　　盛凌晨从认识的第一天就在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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