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沙滩上的贝壳

　　塞拉带着阿西娅在国立科技里闲逛。
　　两个人虽然站在一起，但都在各逛各的。阿西娅欣赏着国立科技里科学奇迹，塞拉低着头琢磨着自己的事情。他偶尔会看向阿西娅，随意说些东西，例如他在国立科技里待了多久，喜欢国立科技哪里的风景。他抛话题的时候从来没看向阿西娅，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往前走。他会把两个毫无关系的话粘合在一起，夹碎阿西娅想在中间插的话。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又好像很想激起阿西娅聊天的乐趣，重复了三次自己在国立科技哪个实验楼里做实验。
　　“在那里。”阿西娅指着一栋楼。
　　塞拉少有地抬起头，“是的，就是那里。”
　　“这是你第四次说了。”
　　塞拉眯起眼睛，努力回想着什么。“嗯对。”他回答完后，继续低下头。
　　塞拉不是这样无趣的人。至少在他来国立科技之前不是。在阿西娅的印象里，他扯起话题来跟他讲述自己新研究时的那种兴奋是一样的。
　　“快困啊。”
　　“什么？！”塞拉猛得回头，才发现阿西娅停在刚刚走过的喷泉边，而自己已经走出了十来步了。
　　他快步上前，问阿西娅，“你要休息一下吗？”
　　阿西娅站在喷泉边，看着小型动力列车绕着大理石沿转圈。“坐在这儿吗？”她回头看向塞拉。
　　“图书馆里有沙发。”塞拉指了指右边的建筑，“你说你困了。我可以提前把你插进其他班的动力列车里，早点回去吧。”
　　阿西娅沉默了一会，她盯着塞拉的眼睛说话，“我没说过这句话。你是不是熬夜了。”塞拉五官深邃，很难看出他是鼻梁挺拔还是长黑眼圈了。
　　“确实……”塞拉快速摇了两下头，“到我的休息时间了。”
　　“你有休息？”
　　“呃……我平时这个点会睡觉，困是正常的。这两天，我已经通了三天的宵了。现在更晕乎了。”
　　“困？”阿西娅说道，“你还有心事吧。扰得你注意力不集中。”
　　他好像清醒了，“对你，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就我们，深受其害了。”
　　塞拉说的这些话，让阿西娅自己也觉得困了。“没什么事是细枝末节的。”

　　“怎么样？国立科技好玩吗？”英罗对着回家的阿西娅说道。
　　阿西娅看着爸爸，他的发色闪着一股淡淡的暖色。“爸爸……”阿西娅的声音细小，“我玩得挺开心的。”她开始捏起袖口，一遍一遍地卷一遍一遍地放。
　　“阿西娅。”英罗一下愣住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睡了。爸爸。”她开始像塞拉一样低头看着鞋尖。
　　“阿西娅，看着我，好吗？”英罗站在原地，开始盯着阿西娅的头发说话。
　　她抬起头，看着爸爸的眼睛。她没看多久，就抱住了爸爸。“爸爸！”一股委屈的强调从她的久久抿着的嘴里发出。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阿西娅继续道，“这像一团迷雾一样，绕着我，又像细线一样，抓不住，但刚好缝上了我的嘴。”
　　英罗俯身亲吻了女儿的额头，“是吗？那我也很难帮到你了。我的女儿。”
　　阿西娅摇了摇头，“你一直让我待在王宫之外，让我成为‘普通人’。爸爸，真的吗？我是普通人。”
　　“对于从小在王宫长大的我而言，是的。对于你的两个姑姑而言，是的。你是想与塞拉做比较吗？但，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世上没有什么人不是普通人。”英罗轻笑了一声，“普通人，只是人们不满自己生活又有所追求的谎言。不过，到底是追求先，还是不满先呢？阿西娅告诉我，你不满自己的生活了吗？”
　　“没有。”
　　“那你有想追求的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我想，理解塞拉。”
　　“不！”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是在思考，我理解你们的方式。我好像从你们之间抽离出来了，但是又没办法彻底地融入另一个世界，我好像找不到我所属的那个世界。”
　　“爸爸……是孤独啊。我该怎么办，是孤独。”
　　“阿西娅，你记得，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父女。但从更大的层次上来讲，如果你想要找到自己的从属。需要你冷静下来。不要盲目地去尝试别人觉得合适的事，更不要随意出卖自己，多听你自己的想法。就算，真的有那么几个人完全相同，但从他们能独立思考起，人与人之间的世界就像我们的肉身一样永远不会得到融合。你可以把每个独立的个体想象成一条界限，甚至是一条极限，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极限，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世界的极限。”他的眼神里闪着一丝悲哀，“没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也永远进入不了别人的世界。所谓的‘进入我的世界’，大多不是真正的那个人，他的伪装，他的另一面，他的成长。活在我们世界里的别人，都只是一个虚影，我不是指他们不重要，而是，我们的眼睛太局限了。”
　　“爸爸。”阿西娅捧着英罗的手，“妈妈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有所选择的。我们都有所选择。这是你教会我最伟大的一件事，我们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自由的，可以对自己做出选择，而不受任何人的侵扰。妈妈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英罗突然笑了，“你的妈妈说过一样的话。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人，有所选择’，她的前一句，‘尊重我的选择吧，英罗’。她没能当面跟我讲，这是她留给我遗书。只是可惜了，我永远不能放过自己，就像她放不过自己一样。我想到了很多能跟她说的话，也想到了很多能帮到她的事。我想我一开始看见她的所作所为的时候，就应该让她下狱。无数与她相同的罪孽被我审判，我却放过了她。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结局。如果你能见到你的妈妈，你会对她说什么？”
　　“什么……我会问她，她生下我的时候，有没有看着我的眼睛。”阿西娅的语气冷了下去，“我不恨她，但她最后的自由，却牺牲了我们所有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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