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法医

　　毁灭的巨响并非来自身后，而是来自更上方，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碎石簌簌落下。陆离纡将江余衍死死护在身下，狭小石室的低矮结构反而在最初的冲击中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三角区，但塌方紧随其后。

　　“唔……”一块崩落的石头擦过陆离纡的肩膀，剧痛让他闷哼一声，更多的尘土和碎砾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感觉到身下的江余衍身体瞬间绷紧，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反手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指节用力到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疼痛。

　　爆炸的余波和塌方的轰鸣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当震动终于停歇，四周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浓重的尘土味，以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

　　强光手电不知被埋在了哪里，应急光源在刚才的扑倒中撞坏了。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江余衍？”陆离纡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动了动被压住的半边身体，肩膀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我在。”江余衍的声音就在他颈侧响起，很轻，气息有些不稳，但异常清晰。他没有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些，像是确认他的存在。“你受伤了？”

　　“擦伤。”陆离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呢？”

　　“没事。”江余衍简短回答，试着动了动，却发现空间极其狭窄，陆离纡几乎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而上方被坍塌的石板和泥土封得严严实实。“我们被埋了。”

　　这个认知让黑暗变得更加沉重。

　　陆离纡摸索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起一点空间，让两人能稍微调整姿势，不至于完全无法呼吸。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隔着沾染尘土和可能血污的衣物，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老周他们……”江余衍低声说，并非疑问，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爆炸来自上方，可能是入口，也可能是“梦蝶”设计的另一个爆点。周椹他们是否安全？

　　“他们会想办法。”陆离纡斩钉截铁，既是安慰江余衍，也是告诉自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评估处境。空气有限，空间狭小，完全黑暗，不确定上方结构是否稳定。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等待救援。

　　等待救援……前提是周椹他们能及时找到这里，并且二次塌方不会发生。

　　“对不起。”江余衍忽然说，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突兀。

　　“什么？”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下来，如果不是我的DNA被卷入……”江余衍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自责，“你不会被困在这里。”

　　陆离纡沉默了几秒。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他能闻到江余衍发间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了尘土的气息，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细微的震动，甚至能感知到他说这句话时，抓住自己衣服的手指，那细微的、克制的颤抖。

　　不是为了他自己可能葬身于此，而是为了连累了他。

　　心头那股自DNA证据出现后就一直盘旋的、冰冷的隔阂与怀疑，在这密闭的、与死神相邻的黑暗里，忽然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冲垮了。

　　“跟你没关系。”陆离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梦蝶’，是制造她的人，是这个案子。我们是在查案，是在追凶。无论有没有你，我都会走到这一步。”

　　他顿了顿，感受着身下躯体的僵硬，以及那微微加重的呼吸。

　　“而且，”陆离纡的声音更低了些，几乎贴着江余衍的耳廓，热气拂过对方冰凉的皮肤，“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被那些‘完美’的证据带偏了方向，可能根本走不到这里，看不到最后这幅‘画’。是你提醒我‘拼贴’，是你一直保持着最冷静的判断，即使……即使证据指向你自己。”

　　江余衍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没有接话。黑暗中，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陆离纡的手摸索着，从江余衍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背滑过，然后，坚定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握住了他的手。江余衍的手指冰凉，沾着尘土，在他掌心微微蜷缩，却没有抽走。

　　“听着，”陆离纡握紧那只手，仿佛要借此传递某种力量，“我们会出去。老周会找到我们。‘梦蝶’和墨意，也一定会被抓住。在这之前，你不能有事，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这不是上级对下属的命令，也不是同事间的鼓励。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在最深的黑暗和危险中，近乎本能的宣告和保护欲。

　　江余衍的手指在他掌心慢慢舒展开，然后，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很轻，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陆离纡心上最后那层坚冰。

　　“你的伤，”江余衍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冷静，却多了点什么别的东西，“流血多吗？”

　　“应该不多。”陆离纡估算着肩头的痛感，“可能只是划伤。”

　　“别动，节省体力。”江余衍说，然后，陆离纡感觉到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越过他的身体，似乎在试探头顶和周围的坍塌物结构。

　　这个动作让他们靠得更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睫毛扫过皮肤。陆离纡没有动，任由他探查。在这种近乎拥抱的姿势和绝对的黑暗里，某种一直潜藏在紧张案情和职责之下的东西，悄然浮出了水面，无声地在两人之间流淌。

　　没有言语，没有更多动作，只有紧握的手，紧靠的身体，和在这死亡威胁下，清晰可闻的、为彼此而跳动的心音。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空气似乎开始变得稀薄、浑浊。

　　就在陆离纡开始估算剩余氧气还能支撑多久时，上方极远处，隐约传来了沉闷的、有节奏的敲击声！

　　是老周他们！在挖掘！

　　陆离纡精神一振，用还能活动的手，捡起一小块石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也用特定的节奏敲击起来。

　　很快，上方的敲击声变了，变成了更明确的三长两短——安全信号！

　　他们有希望了！

　　江余衍也明显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额头无意中抵在了陆离纡的下颌处。

　　陆离纡没有避开。

　　他维持着护住江余衍的姿势，在无边的黑暗和渐渐清晰的救援声响中，感受着怀中这个人真实的存在，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不再冰凉的体温，还有那轻抵着自己的、带着尘土气息的额头。

　　外面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梦蝶”和墨意尚未落网，谜团还未完全解开。

　　但至少，我的身边一直有你，不论怎么样，我爱着的永远是那个江余衍。

　　他是他，他是江余衍，他是陆离纡永远所追求的神，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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