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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独看初雪
锦大。因为学生大多已经放假的缘故,校园已然清冷许多,但仍有暑假前来旅游的家长带着孩子前来。
人行道上时而出现叽叽喳喳的小学生前来游学,气氛倒也欢快。
“话说,你大学在哪里上的啊?”时熙看向身旁的陆瑾珹。
“国外。”
时熙若有所思,“对哦,我记忆里,你好像是出国了。你是去哪里了来着?抱歉,我现在记不起来了。”
“瑞士。”
陆瑾珹那几年在国外一个人,除了期盼偶尔的假期回国可以见到母亲和时熙,平日只是没日没夜地在学校学习看书。他没有多少话,尤其是温存依抑郁越来越严重的那四年。
最开始的那几年,圣诞节前后,他会回国,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等到时熙放假以后,见上一面,便又重新回了瑞士。
他不想待在家中过年,阿谀奉承的家庭宴会让他窒息,尤其是当他的父亲与母亲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之中,他知道母亲是爱父亲的,但是父亲却从没有将自己的心放在这个家里面。
看着他们两人过年一起拜年,他明白母亲那时的内心获得了短暂的幸福,但在人群的热闹散去,夜晚降临之时,彼此的裂痕终究再次显现,瓦解,那沙里淘金的短暂幸福反而更加让人心痛。
他的父亲会咒骂他,连外人面前基本的和谐都保持不了,他不在乎,父慈子孝,这样的感人场面,谁爱表演就让谁表演吧。
2042年,温家一场重大变故,股票市场连连下跌,温存依也无暇去问候她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她的抑郁症越发严重,陆瑾珹的父亲甚至想要将她送到精神病院,无人在意远在瑞士的陆瑾珹。
他还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虽然被迫早熟,比同年龄的孩子更早地去理解人生这些人情世故。
那年,大家忘记了他的存在,各自忙得不可开交。他买不起一张回国的机票。
一个人在瑞士打工。
比亲人先来的问候,是时熙的电话。
她刚从北京回到锦市放大三的寒假,她看到了温家的新闻,也联系不上温存依。按照约定,他们本该见上一面。
于是,她打通了陆瑾珹的电话,平日里他们不怎么聊天,就算聊天也是时熙主动向陆瑾珹提及温阿姨的事情。
那天,陆瑾珹刚从邮局回来,瑞士的冬天很冷,他去帮邮局送信,脸颊冻得通红。
时熙看到他的第一眼有些震惊,“小玉,你怎么回事?脸冻成这样了!”
“没有,朋友找我出去玩雪的。”陆瑾珹别过了脸。
“这样啊,你要多注意保暖,对了,你今年怎么不回来了?”
“这边有点事。”
“那你一个人要多保重,我最近也联系不上温阿姨,你有时间记得帮我向她问好,你自己也要注意啊!”
“好。”陆瑾珹挂断了电话。
没有说别的话,他那天想了很久……
偶尔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会想到时熙,因为她的存在,他也会被别人挂念。所以他想尽早地从陆家独立出来,如果可以,他想带着母亲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只是,她的母亲永远将自己与陆家锁在了一切,这也是她的悲剧。
陆瑾珹恍了神。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之中拉回。
“那儿的雪是不是也很大?新闻里看起来感觉比我在北京看到的还大?”时熙注意到陆瑾珹的面色有些低沉,她感觉到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好奇的声音越来越低。
“还好。”
“诶?你是不是不舒服?”时熙踮起脚尖,伸手试探了一下陆瑾珹的额头。
陆瑾珹默默摇头,轻轻拉住了那只试探自己体温的手,“没有不舒服,别担心。”
时熙微微撅起嘴巴,那双深邃的黑眸似乎在告诉她,他没有撒谎,她也就作罢了。倒是那被握住的手被大手紧紧包裹,陆瑾珹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锦市的气温一向不低,常青树虽因前几日的冬雪有些动摇,但仍旧翠绿。两人沿着林荫小道走着,时熙的手很冷,陆瑾珹借着紧握的双手,将热量沿着手心传递给了她。
如果,那几年,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里,就这么走在冬日的雪花下,握着彼此的手,那么,彼此的约定也就早已完成了吧。
他们都去了各自的北方,去看了各自的冬日雪。
时熙深吸一口冷空气。
“小玉,来年的冬天,我们再一起去北方看雪吧。”
听到时熙的话,陆瑾珹身体不经意地微微颤抖,这次是没有将他当作弟弟的邀约。他顿住了,半晌,他才回答了个“好”。时熙没有看懂他的犹豫,不过这不重要,他不去,她也会把他绑架过去的。
她不知道,陆瑾珹只是不确信。不确信他能不能等到来年。
何况一个月的时间,在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话说,我记忆里你还是比我小呢?”
“嗯。”
“都没听过你叫姐姐了,来叫一声听听。”
“……”
“不要……姐姐。”
时熙的心弦一紧,那声姐姐简直就是魅魔啊!一个星期前并不是很敢逗这个冰山大人,但现在发现逗他的过程之中实在有趣。
……
时熙一路说着玩笑话,她问,他答。她废话连篇,他惜字如金。或许因为再次走入了校园,欢快的气氛让她觉得好像真的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
只是可惜,那时,她孤身一人。而他那时,似乎也孑然一身。
玩笑话就这么开着,很快也走到了她母亲生前在学校里开的那家钟表店。
一排破旧的门面房,挤在拥挤的小巷之中,一旁便是老旧小的教师公寓,这里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重建,依旧是原样保存。老校区的动土并不容易,最多也只是给学生的教学楼整改整改,同居民区挂上钩的地方几十年都不容易改变。
钟表店里坐着的正是时熙在梦里看到的那个学生,过了几年,又成熟了几分。他看见有人来了,连忙起身招呼。
“两位是家里的钟表有什么问题吗?”
时熙掏出手机,将咖啡店的那台落地钟的照片给他看了,只见店主的眉毛微微蹙起。
“这台落地钟停摆了许久,这几日突然又好了,但是时间怎么调整都不对。”
“有拍内部零件的照片吗?”
“有的。”时熙将手机屏幕又划了一下。
“有点复杂,先进来坐会吧,我再仔细看看。”店主示意两人跟着他一同来到了钟表店后方的空间。
时熙有些惊讶地环顾了一下那个小空间,被改动过了,现在放着整洁的桌子和椅子,不是梦里那般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件,有些杂乱的拥挤。
店主拿来了三瓶水,似是注意到时熙的动作,笑了。
“之前来过?”
时熙将目光收回,对上店主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她甚至有点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不管何时都是温柔的,笑盈盈的。
“嗯,你是木老师的学生?”
店主有些惊讶她会认识自己的老师,一时间有点百感交集,“是啊,木老师一直对我很好,在学业上真的帮了我很多,我也是受她所托才偶尔来找看这个钟表店。”
“既然你们认识木老师,那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李子毅,木老师的学生。”
“陆瑾珹。”
“时熙。”
木澄棉是是锦大机械系的教授,开这家钟表店也是木澄棉的兴趣索然,偶尔会带着学生来钟表店学习一下钟表内部的机械结构,李子毅是她学生之一,但因为特别好学,总是喜欢跑到钟表店来请教木澄棉。这几年博士生毕业以后就留在了锦大的机械系,也变成了钟表店现在的店主。
李子毅打量了时熙给他的落地钟照片许久,才悠悠抬起了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确实没有看出来哪里有什么问题,整体的结构都是正确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下午去看一眼实物,你们看可以吗?”
“好,那实在麻烦李老板了。”
“那加个微信,我把地址发给您?”
“好的,时小姐。”
时熙正准备从包里拿出手机,陆瑾珹倒是先她一步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打开了微信二维码。
李子毅眼角的笑意更浓了,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我们先不打扰了。”陆瑾珹加好了微信之后,突然开了口。
“好,那时小姐,陆先生慢走啊!”李子毅很热情,将他们送到门口,甚至人已经走了好远,他仍在冲他们摆手。她的面貌,好像木老师,虽然两人的性格倒是不同,却又有诸多相似之处。他自知刚刚多少有些失礼了,眼神目不转睛只停留在了时熙的脸上,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引着他这么做。
两人走远了,时熙没忍住噗嗤笑了,“我说弟弟,你是不是吃醋了?居然这么主动愿意加别人微信了。”
“没有。”陆瑾珹只是扭过头,避开了时熙满眼的八卦神色。
“哎呀,李老板一看就是对谁都很热情啊。”时熙轻轻摇着陆瑾珹的手臂。
“我没看出来……”陆瑾珹顿了几秒,深邃的黑眸对上了时熙满是笑意的桃花眼,甚至有些压迫感,“他除了认真研究你给他的照片时候。”
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他的眼睛一直都黏在你的身上。”
时熙踮脚,快速的,蜻蜓点水的,在陆瑾珹的侧脸上留下一吻,她没想到这个醋坛子醋味这么大,得酿了十几年吧。
“那你,也可以把眼睛一直黏在我的身上啊,冰醋王。”
“走吧,冰醋王,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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