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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清晨。
阮存雾从混乱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梦的余温尚未散去,依稀拼凑出一个零碎的画面:一个人,在树下,弯腰洗手。水流声哗哗,指节分明。
应该是之前在那本画册上看到的画面。
阮存雾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卧在温热的怀抱里,背后紧贴着坚实的胸膛,周淮昭的手臂横在她腰间,将她圈得严实。
周淮昭像害怕她冷一般,每次睡觉总是将人抱得很紧。
阮存雾轻轻拿开他的手,动作间,周淮昭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箍了一下,才含糊地松开。她得以脱身,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洗漱完,阮存雾打算简单弄点早餐。走到冰箱前,门上已经贴了好些周淮昭出差带回来的稀奇古怪的冰箱贴,还有几张他们用拍立得拍的合照。大多是周淮昭凑过来突然抓拍的,她表情通常有些茫然,他却笑得灿烂。
不算多,但原本空荡荡的冰箱门一下子就有了生活气息。
阮存雾的家原本算极简,自从周淮昭搬进来后,地毯、挂画、摆件、总是插着新鲜花枝的花瓶……
这些不实用但漂亮的东西悄然占据角落,像藤蔓一样无声无息地让空间变得鲜活柔软。
倒是周淮昭自己的房子,反而空旷得很,也不知道为什么。
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和吐司,面包机工作的嗡嗡声刚响起。
周淮昭睡眼惺忪地摸了出来,像没骨头似的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颈窝,声音含混带哑:“几点了几点了……”
“还早。”阮存雾拍拍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再充会儿电。”他嘟囔着,像个大型挂件赖在她身上,她走到哪就跟到哪。
阮存雾早已习惯,面不改色地在负重状态下准备早餐。
“没睡好?”吃着吐司,周淮昭忽然定睛看她,眉头无意识地微蹙。
阮存雾点头,“有点。做了个梦。”
“噩梦?”他追问,那点细微的紧张感又冒了头。
“不是,”她摇头,“应该不算坏。具体的记不清了。”
“最近工作室事多吗?累着了?”他放下杯子,审视地看着她。
阮存雾看他一眼,心知周淮昭又开始了。不知是她哪处显得格外脆弱,总让周淮昭有种过分的担忧,仿佛她是需要小心翼翼呵护的易碎娃娃。
“没有。就是个普通的梦。”她试图淡化。
“有个人以前说过,做梦代表睡眠质量不佳。”周淮昭不依不饶。
阮存雾沉默两秒,决定终结这个话题:“那可能因为你昨晚抱太紧,我有点缺氧。”
周淮昭眨眨眼,瞬间收起那点紧张,换上一点被指控的无辜,小声辩解:“那是怕你冷。”
阮存雾平静地喝了口牛奶,假装没听见。
吃完早餐,两人各自收拾。时间尚早阮存雾坐在梳妆台前,心血来潮想编个辫子,结果高估了自己,手指笨拙地绕了几下就宣告失败。
她正要放弃,周淮昭刚好走进来,看见她对着镜子折腾头发,笑了:“想编辫子?”
“嗯。失败了。”
周淮昭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起梳子,“我来吧。我会。”说着,他顿了一下,又不昭痕迹地补充,“以前……帮家里小朋友编过几次。”
周淮昭语气平常,接过她手里的发圈,“编一个还是两个?”
“一个。”
“行。”
阮存雾从镜子里看着周淮昭。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动作一开始略显生疏,但很快变得流畅轻柔,指尖小心地穿梭在发丝间,生怕弄疼她。
熟练程度,不太像仅仅编过几次。
“好了。”他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手艺不错吧?”
阮存雾偏头看了看镜子里那个蓬松整齐的辫子,点头:“嗯,不错。”
“那就好。”他笑起来,眼神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什么极大的肯定。
收拾妥当,两人要一起出个远门。
周淮昭有个客户偶然送了他两张艺术展的门票,不过在隔壁S市。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阮存雾靠着车窗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已临近中午。
“想吃点什么?”周淮昭目视前方,手搭在方向盘上,听到她醒来的动静便开口问。
阮存雾还有点刚醒的木然:“没特别想法。你定吧。”
“那去吃本帮菜?清淡点,你早上刚说没睡好。”
“可以。”
菜式偏甜口,并非阮存雾惯常的喜好,但味道却出乎意料地合口。
吃完饭,离展览开始还有段时间,距离又不远,两人索性散步过去。
S市的街道干净,冬日梧桐枝桠嶙峋,衬着路旁老洋房的红砖墙,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寒意。
周淮昭很自然地牵住阮存雾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阮存雾任他牵着,两人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有一种恍惚的安宁感。
好像也可以牵着手,无所顾忌地浪费时间,漫无目的地在这个街道上散步。
艺术展展出的是一位国外艺术家的作品,以光影和色彩闻名。阮存雾看得投入,偶尔会停下,在某幅画前多站一会儿。
回过神时,她下意识去看周淮昭,怕他觉得枯燥,却见他正专注地看着面前那幅水彩画,侧脸认真。
“这幅很有意思,”他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眼神相遇时很自然地开口,“真的有种融在光里的感觉。留白和刮刀处理让画面很神圣。”
阮存雾微微一愣。他谈论这些的语气太过熟稔自然,不像临时补课,倒像是本就知晓。
“嗯,”她点头,心里那点模糊的异样感稍纵即逝,“这个画家的水彩很灵动。”
两人又并肩缓行,在一幅描绘暴风雨后宁静港湾的画作前停下,站得不远不近。
“周淮昭?”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侧后方轻轻传来,带着些许不确定。
周淮昭转过身,迎向声音来处,看清来人时,身体几不可查地侧了一下,动作幅度不大,却恰好将身后不远处的阮存雾挡了挡。
“好久不见。”来人穿着一件质感极佳的驼色羊毛大衣,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一双天然含笑的桃花眼此时带着些许讶异。
“好久不见,郁闻清。”周淮昭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无异,语气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郁闻清笑了笑,目光扫过面前的画:“你也来看展?看来学妹从前对你影响不小。”
周淮昭没接这个话茬,只淡淡“嗯”了一声。
郁闻清似乎也不期待他回答,似乎轻叹了一声:“如果……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那你慢慢看,我不打扰——”
他的话断在半途。
周淮昭试图不着痕迹地引导他离开的动作也慢了一拍。
郁闻清视线定格在周淮昭身后的人侧过来的脸上,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凝固,被巨大的震惊取代,他几乎是失态地向前微倾了身体,随后抬头迅速质问道,“怎么回事?”
周淮昭低声对郁闻清快速说了一句什么。
郁闻清脸上的震惊缓缓收敛,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阮存雾脸上,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惊愕,有探寻,最终沉淀为一种克制的、深切的惋惜。
“让我和她说句话,可以吗?”
周淮昭犹豫片刻,点点头,侧身,往阮存雾那里走了几步,完全露出身后的阮存雾,
郁闻清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停在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阮存雾察觉到动静,转过头,目光先是投向周淮昭,带着些许询问。
周淮昭还未开口,郁闻清已温和地说道:“你好,我叫郁闻清,是……周淮昭的朋友。在美院教油画。”
阮存雾看向郁闻清,点了点头:“你好,我是阮存雾。”她顿了一下,补充道,“纹身师。”
郁闻清下意识地小声重复了一遍阮存雾的名字。
周淮昭就在这时不着痕迹地接话,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做最寻常的补充介绍,手自然地搭上她的后腰,是一个保护也是宣告占有的姿态:“我女朋友。”
郁闻清的目光在周淮昭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难以捉摸,随即又转向阮存雾,唇角重新弯起温和的弧度:“纹身师?很有意思的职业。某种意义上,也是在皮肤上作画。”
阮存雾淡淡笑了笑:“差不多。”
郁闻清目光再次回到阮存雾身上,语气变得更加温和谨慎,“阮小姐喜欢这位画家?”
“嗯,他的光线很特别。”
“是啊,尤其是他对记忆和氛围的描绘……”郁闻清从善如流地接上话题,聊的都是画作本身,态度专业而客气,但偶尔飘向周淮昭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疑问。
周淮昭站在一旁,手臂始终松松地环在阮存雾腰后,听着他们对话,偶尔插一两句,看似随意,却始终维持着一种无形的界限。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淡笑,眼神却偶尔与郁闻清短暂相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流涌动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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