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这个男人很有心机哦
二十六年前,他们四岁。
那间充斥着高级香氛与明亮镜子的模特教室里,褚卿月像个误入异世界的灰姑娘,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因长期的刻意饿饭而瘦弱单薄,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面无表情,听着周围大人对教室中心那个小男孩的众星捧月:
“小少爷是来法国找裴先生度假的,正好遇上先生那位高定设计师朋友来串门,人家一看就说,哎哟这身骨比例,天生超模的料!就是带来玩玩,体验一下……”
“玩玩”。这个词轻飘飘地砸进褚卿月耳朵里,带着不谙世事的残忍。对她而言,这里不是“玩玩”的地方,是生存的战场,是换取暂时安全的囚笼。她饿得几乎站不稳,却要和那些天生幸运儿比拼所谓的“超模鼻尖”。
她不知道,在那片喧闹的中心,那个被称作“裴家小少爷”的男孩,目光几次悄悄掠过镜子里她孤独而倔强的身影,那双过早沉寂的绿眼睛,让他第一次对“玩”这个字产生了困惑。
再后来,褚明山为了攀附裴家,硬是将一大捧昂贵的鲜花塞进褚卿月怀里,推着她去送给那个众星拱月的小太子爷。
褚卿月抱着那束与她格格不入的繁花,在外面踌躇了许久。最终,她默不作声地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将花丢了进去——尽管她知道,等待她的很可能又是一顿毒打。
她没看见,在她转身离开后,那个小少爷刻意支开了身边奉承的人,独自走到垃圾桶边,沉默地看了那束被遗弃的鲜花很久。
仿佛是一种宿命般的牵扯,每次褚卿月因“不听话”被毒打后又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时,总能“巧合”地遇到裴西宴和他的母亲。
裴姨总是立刻心疼地蹲下身,看着她新旧交叠的伤痕,眼圈发红,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回那座金碧辉煌得如同宫殿的裴家庄园,亲自为她清洗上药。
而小小的裴西宴,总是绷着一张故作冷傲的俊俏小脸,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端来温水和甜甜的药丸,笨拙地递到她面前,眼神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裴姨心疼得无以复加,几乎要将褚卿月认作干女儿,多次上门找褚家理论。褚明山总是堆着恭敬客套的笑,千篇一律地推脱:“小女顽劣,是我管教无方,一定改,一定改……”随即迅速将话题岔到生意合作上。裴姨也只能无奈作罢。
年岁渐长,两人似乎形成了一种古怪的默契。
裴西宴总能在街上“捡”到漫无目的游荡、身上带着新伤的褚卿月,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拽回裴家上药。
褚卿月则永远嘴硬,昂着苍白的小脸,死鸭子嘴硬:“我吃过饭了,只是出来散散步!不小心摔的!”
裴西宴往往无语地翻个白眼,手下清理伤口的棉签故意加重力道,疼得褚卿月“嘶嘶”抽气,哇哇乱叫,方才那点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
然后,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裴大少爷,会默不作声地钻进厨房,对着菜谱手忙脚乱,最后端出一碗或许糊了、或许咸了,但总是热腾腾的阳春面,重重放在她面前,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吃你的面。废话那么多。”
再后来,当褚卿月彻底与褚家撕破脸,开始熟练地翻窗离家时,裴西宴的出现地点,也从大街变成了她窗下的阴影里。
她每次心惊胆战地爬出窗户,总能对上楼下少年那双在夜色里格外清亮的眼睛。
她本能地心一紧,恶声恶气地警告:“看什么看!不许说出去!不然要你好看!”
裴西宴往往只是沉默地仰头看着她,然后张开手臂,做出一个承接的姿势,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小心点。跳下来,我接着你。”
有一次,她脚底猛地一滑,整个人从高处跌落,失重感让她绝望地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甚至有些单薄,却异常坚定的怀抱里。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少年裴西宴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他接住了她,冲击力让他踉跄了一下,却抱得很稳。
他愣愣地看着怀里面色苍白、轻得像一片羽毛的她,喃喃低语,心疼止不住地从眼底溢出来:“你怎么……这么轻啊……” 夜风吹起他鬓角的碎发,耳根在月光下悄悄泛红。
褚卿月就那样躺在他怀里,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仿佛静止。直到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裴西宴像是突然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迅速却小心地把她放下,立刻别过脸去,只留下一个泛红的耳廓和故作冷淡的侧脸,掩饰着瞬间的慌乱。
那些看似偶然的街头“巧遇”,那些笨拙的疗伤,那碗味道永远不算好的阳春面,那个总是在楼下张开的手臂,那个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那句脱口而出的“你好轻”和泛红的耳尖……
这一点一滴,早已超越了那纸冷冰冰的“婚姻契约”,编织成了只属于他们的、无法割断的二十六年的羁绊。
第二天,张导几乎是笑醒的——周总居然主动请辞了!
临走时,周总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张导,不好意思,公司有事,我先回了。过几日会有新负责人来和你对接工作。”
终于把这尊活佛送走了!!
褚卿月和裴西宴也双双告辞,都说有事,后日再回。
张鹤鸣:!!!
身为娱乐圈老油条,他早看出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不过嘛,他深谙顶级打工人之道:管好嘴巴,少说为妙。
临走前,安可把做好后期的视频传了过来。褚卿月顺手给林知意看了一眼,结果林知意差点把嘴笑歪。
小安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报复她老板?
只见视频里的褚卿月那美丽的脸蛋,被P上了某音擦边博主同款的emoji——一个黄豆脸上挂着“热热”的表情,淌着几滴豆大的汗珠,吐着舌头,意义不明。
擦边界多了一位无关紧要的主播,但娱乐圈却痛失了一位最重要的鲨老板。
褚卿月本人还颇为疑惑:“安可这后期……没问题吗?”
幸好她这几年常往大山里跑,再加上鲨老板洁身自好不怎么看擦边视频,暂时逃过一劫。
林知意强忍着几乎把嘴唇咬出血的笑意:“没……没事啊!特别好!我猜到时候肯定爆火!”
她赶紧挥手:“老板,你慢走啊——慢走!后天见!”
目送褚卿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林知意对着老姐妹张鹤鸣一阵长吁短叹:“呼……终于把这三位活爹送走了。”
张鹤鸣也是一阵感慨:“是啊!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去找前台的路上,差点就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什么?!”林知意猛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唉,说起来是有点不太厚道……”张鹤鸣压低了声音,“不过,这剧场也算让咱俩摸清了这三位大神的关系。互相知根知底,总比他们仨突然在片场打起来强啊!”
“………………”
林知意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拔高了,“你说什么?!裴老大和周阎王差点在电梯里打起来了?!!”
裴西宴是先一步登机的。他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刚把墨镜架在鼻梁上,闭目养神不到三秒,就感觉到身旁的座位有人落座。
他装作不经意地掀开一点眼皮缝——
嚯!
是褚卿月!
她竟然没去坐她那惯常的经济舱,而是紧跟着他,坐到了他旁边的头等舱座位上!
裴西宴心里猛地一抖,像被小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得意瞬间冲上头顶,差点冲破顶级表情管理。
他赶紧把墨镜往上推了推,遮住大半张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绷紧嘴角,不让那该死的笑意泄露出来。
她什么意思?她不是说要“后日再回”吗?不是跟他划清界限吗?
褚卿月坐得笔直,下巴微扬,仿佛只是随意选了个空位。
她甚至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拿出墨镜戴上,动作优雅又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感。机舱里空调开得足,她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
就在裴西宴心里那点小得意快压不住,琢磨着要不要“勉为其难”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时,褚卿月清冷的嗓音先响起来了,不高不低,刚好够他听见:
“别误会。”她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今天回去,是为了裴姨。她念叨好几天想我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何屈尊降贵坐在他旁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现在临时定飞机票来不及了,就这班时间最合适。”
裴西宴:“……”
他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为了我妈?时间来不及?
哈!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里那声无声的大笑。这借口找的,褚总,你还能再傲娇一点吗?想跟他一趟飞机直说嘛!
裴西宴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笑意和那股甜滋滋的劲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点嫌弃的调调:
“哦。”他应了一声,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点促狭的笑意,“真是的……哈基月,你这家伙。”
这声带着日语腔调、明显是临时起意调侃她的“哈基月”,清晰无误地钻进了褚卿月的耳朵。
褚卿月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裹着外套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墨镜完美地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羞恼。她抿紧了唇,假装没听见,把脸更偏向了过道方向,只留给裴西宴一个线条优美的、写满了“我在生气并且不想理你”的侧脸轮廓。
裴西宴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偷偷地、高高地扬了起来。
他索性也把脸转向舷窗,看着外面忙碌的地勤人员,只觉得今天这机舱里的空气,怎么格外清新甜润呢?
哈基月……他默默在心里又念了一遍,笑意更深了。
……………
飞机的航程在一种微妙而煎熬的沉默中展开。
褚卿月的指尖还停留在登机前那份厚厚的项目资料上,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悄无声息地滑向身侧。
墨镜完美地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紧抿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唇线和线条凌厉流畅的下颌。他微低着头,修长分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眉峰微蹙,显然正专注地处理着什么紧要事务。
褚卿月心下了然——大概是工作室的消息。她隐约听说,又有一个顶级高奢品牌带着诚意十足的合约找上门,力邀他拍摄那款以冷冽雪松与深海琥珀交织意象为主打的香水广告。他的世界,永远这般星光熠熠,触手可及皆是繁华。
她拿起今早开完跨国视频会议后打印下来的方案资料,纸张边缘被她无意识捏得有些发皱。表面上,她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扶贫项目的细节,思绪却早已翻涌不息。
是,她喜欢过裴西宴,或许不止是喜欢,那是一种混杂着倾慕与更深沉渴望的情感——对“家”的渴望。裴家人,尤其是裴姨和那个总是别扭地关心她的裴西宴,就像一道突然照进她无边深渊里的光。
可她从不敢明示这份爱意。她不确定裴西宴对她究竟是何感情。她是如此的拧巴别捏,内心深处根植着难以撼动的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般耀眼的人。
他是谁?是老钱家族的太子爷,一生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从不缺惊艳绝伦的超模明星。而她呢?一个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瘦小、脾气坏、浑身是刺的怪物。
就算他一时兴起,那又如何?是少年人短暂的怜悯心动,还是对她这个“可怜虫”一时的好奇?
褚卿月并非不谙世事,她太清楚上层圈子里的那些肮脏游戏。她不敢确定裴西宴是不是也只是想“玩玩”,等新鲜感过了,便像丢弃旧玩具一样寻找下一个女伴。
更何况,她的所有叛逆、癫狂,根源在于她誓死不愿被驯化成一件没有灵魂的商品、一个任人摆布的花瓶。她挣脱褚家的束缚,不是为了从一个豪门跳入另一个豪门,去做一个麻木的、只会相夫教子的阔太太。即使那个人是裴西宴。
那和修成正果进入裴家,又有什么区别?比起生命和爱情,她永远会选择自由。她不需要被任何人救赎,也深信没有人能真正救赎她。能拯救褚卿月的,从来只有她自己。
即便是恋爱,她渴望的也并非是被爱人用汹涌的爱意完全包裹、拯救于水火。她要以自己最好的姿态,作为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个体,去与另一个完整的灵魂相遇。
她的一生,从过去到未来,能依靠的、能归属的,唯有她自己。因为她的一生,从一开始,就只有她自己。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