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略关系

　　戚蕴瞳孔微缩，脑海浮现母亲临终前和她说的话。不是别的，而是要她改成她现在的名字。
　　是的，她之前不叫戚蕴。她的第一个名字是那个生物学父亲一手造就的，是一个饱含厌恶和诅咒的名字，如今忆起激发的仍是本能的厌恶。
　　当时的她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伤里，并未深思。原本看似平常的事情被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三言两语引发了困惑。
　　桃花眼染上警惕，看向戚念熙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危险的毒蛇，做好随时防御的姿态。戚念熙看她神色非但没有缓和反倒更加警惕，眼中闪过一抹极轻的痛色。空气静默一会儿，她才开口：“我和你妈妈曾经有些交情。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却杳无音讯。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你的案件被社会报道出来我才终于找到了她。”
　　“可是……”
　　早已物是人非。

　　戚蕴知道她口中的这个她就是她的母亲，强于常人的听力分辨出她的声音带点哽咽。她仔细打量她的神情，不似作假。但能够把事情说的如此细节脉络清楚还是免不了长期编造自我洗脑的可能。戚蕴重新梳理一遍：“可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母亲还有您这样一位朋友？”
　　戚念熙一愣，苦笑攀上眼脸。她猜测道：“可能因为她开启了另一种生活，没有时间回顾过去吧。”

　　没有时间回顾过去。
　　戚蕴又想起当初母亲疲惫的面容，麻木的神情。那是对生活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绝望，而在看到自己时又好像唤起了什么，似是一种母亲的爱，又似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眸色眷恋缱绻。
　　不知不觉两人都陷入自己的思考情感中，气氛归于宁静。

　　谢莫许久都没等到戚蕴回来心下焦急，转身想要下去看看。邹亦若拉住她，后者没挣扎语气坚定而平静：“我不会和他们产生冲突的，我只是出去看看。”
　　邹亦若松手，深吸口气：“我和你一起。”
　　谢莫颔首，两人匆忙走出，看见本该呆在她办公室的两名技术组成员正在和搜查队交涉。好奇上前，听到是她们也想出去找自己的副科长，理由是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邹亦若和谢莫相视一笑。谢莫率先开口：“既然你们去找你们的领导，我们也要去找我们的人，不如一起。”
　　两名成员沉思几秒，点头同意。

　　下楼途中谢莫回想方才的情景，深感奇怪，为什么她们一定要找到戚念熙难道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吗？
　　不，这里这么多搜查队的人，戚蕴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可以第一时间阻止。
　　“在想什么呢？”
　　邹亦若看她若有所思，低声问。谢莫展开屏幕示意互发消息，邹亦若意会。
　　【在想技术组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戚念熙。】
　　【戚念熙？】
　　邹亦若眼眸略微睁大，谢莫注意到她的异样，悄声：“怎么了？”
　　【这个名字我从没在技术科的朋友那里听到过。】
　　【她是技术科副科长，你没有听说过她。那她是刚来就当上了副科长，难道是技术科看中了她常人无法替代的价值？】
　　说到这儿，邹亦若和谢莫微张嘴看向对方，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缘由。
　　【这样就说得通了，技术组为什么急着找她。】
　　【她就是新来的那个技术高的人。】
　　谢莫得出结论，邹亦若点头附和。谈话间，她们走到了树林边。

　　隐隐绰绰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看不清她们的口型更听不清内容。谢莫上前喊一声：“戚蕴！”
　　戚蕴绕过戚念熙，走到她面前：“你来了。”
　　“嗯，”谢莫看到她身上还是那件薄薄的外套，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套在她的脖子上，“在外面呆了这么久，觉得冷吗？”
　　“有你的围巾就不冷了。”
　　两人微笑对视，注视对方的目光尽是温柔。戚念熙走到技术小组成员旁边，看到这一幕表情不悲不喜。邹亦若看到她的脸的那一瞬间长大嘴巴：“您是，技术科副科长？”
　　“我是，”戚念熙微笑致意，“好久不见，邹科长。”

　　闻声谢莫和戚蕴同时朝她们看去。谢莫看看好友，又看看戚念熙：“你们认识？”
　　“算是认识。”
　　邹亦若笑吟吟的，和先前疏离的态度天差地别。谢莫了解好友的性子，看见她眼神闪烁，按捺下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转头看回戚蕴。只见她的神情复杂，在发现她看过来时低下头，不知在思量什么。

　　戚念熙带手下一起对谢莫的工作电子设备上的痕迹进行复查，没查出什么。搜查队和技术小组离开了实验大楼，其中有两位科学家被带回局里审问。
　　谢莫目送她们离开，眼眸微眯。直觉告诉她戚念熙对她手下留情了，并不是她的能力查不出什么，而是刻意而为之。戚蕴站在她身边，想要问些什么邹亦若先一步挽起谢莫的胳膊，探头朝戚蕴笑道：“先借你的女朋友一会儿，很快的。”戚蕴点头的下一秒谢莫便被拉走了。

　　“你和戚念熙是怎么认识的？”
　　来到一处墙角，谢莫看着停下来的邹亦若终于问出了差点把自己憋出内伤的问题。邹亦若摸了一下后脑勺道：“我是在搜集关于戚蕴家境资料时遇见她的。”
　　“在洼泥村？”
　　“对。”
　　谢莫若有所思，如此有针对性地去戚蕴的家调查，看来也是带了明确目的的。
　　“她和我碰见之后我是有所警惕的。因为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当地人，是和我相似的便衣。所以只能是和我一样出于私人原因来调查。而我当时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想走她叫住我并主动过来和我攀谈。”
　　“最后相互谨慎试探后，她将自己先前调查的戚蕴将近一半的资料交给我。”
　　“嗯？”
　　出乎意料的发展，谢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邹亦若大幅度地上下晃晃脑袋。见谢莫沉默，邹亦若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和你一样想为什么她要把资料给我。她和我说的是，她认为我和她有一样的目的。”
　　为戚蕴洗刷冤屈，救她出来。
　　谢莫恍然大悟，倘若是这样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戚念熙和戚蕴姓氏一样，那么是不是有亲缘关系呢？
　　可是搜集的资料里戚蕴的父母没有一个姓戚，意味着她没有家族是戚姓的。那为什么她会姓戚呢？
　　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谢莫不想那么快下定论，这样只会让自己产生不必要的误解从而影响接下来的判断和行动。她沉思半晌，慢慢开口：“你觉得我要是找到戚念熙谈话，她会向我说明她和戚蕴的关系吗？”
　　“……不知道。”
　　邹亦若带点犹豫答，“这要取决于她和戚蕴的真正关系，以及你和戚蕴的关系。依我看，你不要单独去找她。戚蕴已经重返学校，这件事顶多算是她们自己内部的事情，不好插手。”
　　谢莫蹙眉，凤眸斜睨邹亦若。后者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忙叠甲：“只是建议，并不是说你一定要这么做。”
　　“嗯。”
　　谢莫盯着脚下的一小块空地，幽幽问：“我是她的女朋友，也不能知道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邹亦若揽住她的肩，垂头看她，“你也看到了，你女朋友那个神情多半她也不知道戚念熙和她什么关系。当事人都不知道，你先知道，总归有点不妥。而且。”
　　邹亦若话锋一转：“你不信任你的女朋友吗？”
　　谢莫抬头，脱口而出：“当然信。”
　　“既然如此为何不等她主动告诉你呢？”
　　“……”谢莫哑言了。空气静默许久，她轻轻合上眼：“我知道了。”
　　“哎，孺子可教。”
　　邹亦若欣慰地拍拍她的背。脚步声由远及近，戚蕴在她们面前停步：“你们聊完了吗？”
　　“差不多啦，”邹亦若语气轻快，低头打招呼，“我走了。”言毕大步流星离开了。

　　戚蕴注视目送好友离开的谢莫，牵过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怎么了？”
　　“没怎么。”
　　谢莫下意识摇头，戚蕴眉头微挑却也没多问。两人坐在车上，车子飞驰而去。

　　从停车点到家里，两人都出奇地安静，像是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谢莫在思考是否要抽个时间带妹妹去见爸妈，戚蕴则在想她的母亲。
　　晚饭，两人面对面坐着。谢莫发现今天的戚蕴干饭特别快。虽然平常她都是狼吞虎咽的，但是她们一起用餐时戚蕴都会有意识地放慢速度。这一次却是明显地快速，类似有急事要去处理的状态。
　　谢莫默默观察，看到她放下筷子将碗放到厨房时开口：“等会儿你要出去做什么吗？”

　　她的直觉告诉她戚蕴要做的事情和戚念熙脱不了干系。戚蕴没有回头，只是应一声“嗯”。
　　谢莫无言。她对她简短的回答感到无力和一丝不知所措。这好像意味着，她们之间有什么在渐行渐远。
　　戚蕴仿佛察觉什么，走到她身边，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道：“我回我原来的住处，很快就回来。”
　　“好。”
　　谢莫眉目松弛下来。戚蕴套上那件薄外套就要出门谢莫叫住了她。
　　“找一件厚一点的外套吧，太阳下山了温度会下降一点。”
　　戚蕴微愣，敛下眸子：“好。”

　　从前她怕睹物生情，一直没有仔细整理过母亲的遗物。这一回，戚蕴想着戚念熙和她说过的话，还有曾经母亲独自伤感流泪的状态，以及其他的细枝末节，做好了看到不为她知过往的准备。

　　首先是一本陈旧的，拥有泛黄纸张的日记本。
　　没有日期，只有分页的生活记录和感想。戚蕴仔细看过那一个个略显潦草却清秀的字，前面是义愤填膺的发泄控诉，中间慢慢变成苦涩悲伤，最后化为麻木的平静。读着读着，便不自觉红了眼眶。同时，她脑中映出　　一个在日记本的前期高频出现的名字——戚念熙。
　　母亲和她的关系不是朋友，也不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而是实在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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