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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添堵
梅月捧着装好木炭的手炉从里面出来,闻言气道:“旁的且先不论,便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那也是伺候人的。眼下倒好,竟叫她狐假虎威起来,仗着有皇后撑腰,让公主在殿外受冻。”
她说着,实在气不过,扬声道:“公主若是冻出个好歹,她个瘟婆担待得起吗?!”
临月吩咐了小宫婢先去收拾一些不大紧要的东西,抱着一身新衣裳过来。
她轻拍一下梅月,示意她收敛些。
梅月噘嘴,把手炉递给周沛一。
临月把手里的衣裳交给她,一边为周沛一更衣一边轻声道:“皇后娘娘毕竟是殿下的生身母亲,孝道压身,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岂非害了殿下?”
梅月抿唇,默默低下了头。
殿内稍静,周沛一道:“她都能和江家一块算计我,给我下那种恶心人的药,我本也没想过算了。”
临月一惊,“殿下……”
周沛一没看她,自顾自道:“孝悌在先,我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她看重的那些,我并非动不得。还有江家……”
临月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敢接话。
换过衣裳,周沛一进了内室。
桂月留下伺候,临月和梅月去偏殿为公主收拾出宫的行囊。
快到午膳时分,不知去了何处的王司赞从殿外进来。
她如今名义上是昭阳公主的教习女官,进出含凉殿也不必通禀。
外殿没人,就连洒扫的小丫头都没有。
王司赞蹙眉,转身进了内室。
桂月面对着门口,正坐在脚踏上绣花,看模样是在给周沛一绣荷包。
而周沛一正趴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书,轻声念给桂月听,腰下盖着小被子。
“公主。”
王司赞上前福身行礼。
桂月见状收了笑,放下针线,也起身向她行礼,随即让到一边。
周沛一止了声,回头瞥她一眼,随意“嗯”了一声,又继续翻书。
王司赞却是有话说。
她见周沛一趴在榻上,举止无状,眉头微拧。
“公主应当行端坐正,起居端庄有礼,行事进退有度,为天下女子表率。殿下如此,实在没有规矩。”
桂月闻言,脸色一变。
“……”
然而周沛一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半晌不做理会。
王司赞脸色难看。
她语气严厉,“还请殿下注意身份。”
周沛一像是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话音刚落,又缓缓翻过一页书。
桂月眼观鼻鼻观心,侍立在旁。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荷月忽然掀帘进来。
小丫头还是个不会看眼色的,进来直奔周沛一:“殿下,午膳做好了,您可要现在就用?”
周沛一放下书,掀开被子起身,趿拉着锦鞋往外走。
“用饭吧。”
“嗳!”荷月脆生生应了,小跑出去,到小厨房端饭。
饭菜端上来,不必多说,都是周沛一爱吃的。
她落座,低头看一眼,问:“今日小厨房是谁在做?”
荷月最后端上一碗奶酥酪,笑答:“回公主,是傅母。”
周沛一勾唇,“看出来了。”
傅母是她的奶嬷嬷,自然做得一手她爱吃的菜。
她提箸吃起来,桂月和荷月在一旁布菜,帮她夹稍远些的菜放进碗里。
王司赞从内室出来,面色已恢复如常。
她走过来看着周沛一吃饭,片刻后又皱起眉,出声指教。
“公主,一道菜切不可下箸三次以上。”
荷月登时瞪圆了眼睛,正要说话,被桂月一个眼神看过来,又闭上了嘴。
这满桌都是公主爱吃的,只能吃三口,那这一道菜公主还没尝出味儿呢就不能再吃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荷月不解。
而周沛一依旧不动如山,一道菜夹五六筷子也不停,存心和她作对。
王司赞这下算是看明白了,公主这是故意的。
她是皇后派来的,昭阳公主不能拿她怎么样。
因此直接无视她是最好的主意。
她可以硬着头皮搬出皇后来逼公主妥协,但她若是一旦开口,怕是就不能待在含凉殿了。
更完不成皇后娘娘交代的任务。
王司赞这才明白,皇后娘娘这差事不好办。
昭阳公主并不如传言中那样好说话,自然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心下思量清楚,她干脆也不自取其辱。
就待在周沛一身边,做个透明人。
用过午膳,外面依旧落雪,好在下得不算大。
刚吃过饭不好直接躺下,周沛一只好在内室来回转悠消食。
临月在台阶上跺了跺雪,抱着怀里的东西进来请示。
“殿下,这些东西可要搬走?”
周沛一停下脚步,见她怀里抱着几卷画轴。
“什么东西?是我的画?”
临月摇头,“您的画奴婢都单独收起来了,这些画轴是跟陛下的赏赐放在一处的。”
周沛一有些好奇,“打开看看。”
桂月走过去,和临月一起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卷。
周沛一凑近一看,反倒愣住。
上面竟是她的画像,只不过画上比她现在要年幼些。
她又叫人打开其他几卷,不出所料都是她的画像。
只是年纪各不相同,甚至连她还是个奶娃娃的画像都有。
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幅画。
周沛一咬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幅。
没想到阿耶每年都命人给她画一幅画,一时感动,终于生出淡淡的不舍来。
盯着画看了许久,她方才轻声叫人收起来。
“这些都拿上吧,送去公主府,仔细收好。”
临月应喏,随即又道:“偏殿的东西奴婢和梅月收拾得差不多了,殿下且先歇晌,等您起了,奴婢再进来收拾您的贴身之物可好?”
周沛一知晓她体贴,“你们也且去收拾自个儿的东西,莫要落下什么,到时回来取不方便。”
临月笑着应下。
桂月和荷月替周沛一更衣,伺候她上了床,放下帷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王司赞方才默默地站在一旁,识趣地没再出声。
此时也跟着退下。
内室昏暗,层层帷幔遮去了日光。
周沛一闭上眼,心里想着救李玉娘的事,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猛地惊醒。
外面桂月听见动静进来,掀开帷幔,就见她捂着额头,坐在床上喘息。
“殿下怎么了?可是又魇着了?”
周沛一缓了片刻,二话不说起身就往书房走。
桂月一愣,忙追在身后给她披上衣裳。
到了书房,周沛一提笔蘸墨,匆匆落笔在纸上写了什么,随后放下笔,将信纸折好递给桂月。
“速速派人把信送给福昌,就说我明日邀她到公主府一叙,快!”
桂月见她眉眼急切,不敢耽搁,忙接过信小跑出去。
这时周沛一才勉强松了口气,缓缓在书案后坐下,扶额不语。
方才的梦她已经记不清了。
但醒来时却猛然担忧起李玉娘的安危。
想到昨日那个敲登闻鼓的血人,她实在不敢小瞧福昌的手段。
眼下距离福昌出宫不过两三个时辰,希望来得及。
过了许久,桂月从殿外回来,见周沛一还在书房。
“殿下,”她弹了弹肩上的落雪,进来回禀:“奴婢把信交给段给使送出去了。”
周沛一“嗯”了一声,却听她继续说道:“只是殿下……您当真要拿昨日那人跟福昌郡主换那位李娘子?”
方才周沛一写信时,桂月就在一旁看着,自然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她虽然不懂,却知道昨日皇城门外那血人与案子有关,是在陛下面前过了眼的。
但那李娘子说到底不过是个教坊奴婢,身份低微。
用那血人换李娘子,在桂月看来,这买卖并不划算。
她们一块长大,周沛一哪能看不出她的想法。
叹了口气,“不管身份如何,在我眼里都是两条人命,我自然是谁都不想放弃。只是福昌手段狠辣,如今李娘子于她而言并无价值,我担心她随意就将人打杀了。”
“眼下我没有更好的主意,索性跟她挑明,让她知道李玉娘于我有利,便是为了我手里的人,她也会留李玉娘一命。”
桂月垂眸思索。
周沛一看了她一眼,“至于旁的,待明日与福昌见了面再谈。那证人对我手里这案子十分要紧,我自然不会轻易松口,就看明日我和福昌谁能更胜一筹了。”
说完,她转头看向半开的窗。
窗外风雪依旧,宫中四处雪白,与深红的宫墙相互映衬,延伸至更远处。
周沛一沉沉呼出一口气,这一刻两条人命似乎就如同这窗外的风雪,压在她的肩头,沉甸甸的。
她前半生活在阿耶的庇护下,不曾见过性命凋零。
阿耶也并非暴君,从未当着她的面打杀过宫人。
可生活在皇宫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她又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譬如曾经伺候母亲的翠屏、郑妃宫里被冻死在御花园的洒扫丫头……
这些人都曾与她擦肩而过,却在某一刻陡然消失。
虽然于她而言并非重要之人,但总能在她察觉时怔愣许久。
或许正如阿耶所说,人命的因果乃世间最重,哪怕只是擦肩而过,也是三生修来的缘分。
因此不论是那证人还是李玉娘,与她的缘分如此之深。
周沛一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
傍晚,宫外终于传来消息。
福昌郡主回了帖子,说明日愿入公主府一叙。
周沛一总算松了口气。
冬日天暗得早,明日又要搬住处,周沛一干脆早早梳洗就寝。
第二天一早,桂月和临月正在为周沛一梳妆。
三人正在说话,今日的雪总算停了,她们出宫也能好走许多。
“段给使一大早就派人来送信儿了。”
桂月小心地为周沛一通发,“府令昨儿知道您要搬去公主府,立刻就命人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地龙也都烧上了。”
周沛一“嗯”了一声,“干净便可,旁的等住进去了再慢慢收拾。”
临月捧着香炉,为公主的衣裳熏香。
闻言道:“奴婢向段给使的干儿子打听过,陛下赐给公主的府邸,原先是前朝一位王爷的亲王府。既是王府,府内陈设怕是不合您的喜好。”
桂月也轻声道:“殿下这次也太着急了些,咱们应当也像二公主那样,先叫内侍省重新修缮了再搬进去才好,如此殿下也能住得舒心。”
周沛一道:“不妨事,且先住着。”
王司赞候在一旁,沉默不语。
三人正说着,门外又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荷月提着从御膳房端来的食盒,在门外跺了跺脚,方才一脸八卦地走进来。
周沛一从镜子里瞧见她,就知道这丫头又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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