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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最开始的开始,说是夏天的事,其实也不算,大约算个春末吧。两个季节交汇的时节,万物更新,S市的风已经彻底软了,早没有初春那样还带着刺的锐利。
智高校区坐落在S市的新开发区,占地面积很广,是改成大学也绰绰有余的广,当时的校董会以智筑为首占大头。
当年圈地时,梁劲桐的家就在学校附近的老楼小胡同里。
他进来智高,以一个贫困生的身份,在一班兢兢业业履行着他吊车尾的身份。
只有在一班才能保证补助金拿最高的一档,可他好忙,还要养家赚钱,给姥姥买药呢。
时年十七岁的梁劲桐也不怎么上课,不是他学不会,而是老师教的他都会。他晚上要去餐厅打工,忙到很晚才能回家,做完作业已经离上课不剩多久,他索性又接了点别的兼职,直接等着白天上课再睡觉。
“小桐我要去约会啦,要是有学生来你帮我照顾一下,药都知道放在哪吧?”
男寝A楼新来的女校医很年轻,没比他大几岁,大学刚毕业的样子,暂时没有想找工作的打算又迫于家里的压力,被送过来打酱油坐班来。
她入职半学期,三天两头的早退往外跑,与常来寝室医务室补觉逃课的梁劲桐混得很熟,她不在时就让梁劲桐帮她打点,遇上领导来检查就让梁劲桐给她发短信。
在那个人均工资真的只有两三千块钱的年代,智高的学生和老师脚上的一双鞋就已经顶上别人两月的营生,他昨天晚上熬得迷糊,这会儿躺在床上睡得昏头耷脑,裹紧校服想也没想地囫囵回她:
“姐你放心吧,肯定帮你搭对得明明白白!”
二十岁出头的女人太漂亮,家庭条件再好一些,身上那股自信与骄傲冲得人睁不开眼,像支在怒放的玫瑰,香得要所有人为她驻足。
但梁劲桐困得难以看她一眼,只隐约见得那张红唇一张一合。
“行,姐走了哈!see you小桐~”
“see……”
智高每栋寝室楼都配备校医室,只有两个专业医护出身的校医两班倒,梁劲桐和她混得太熟,她轮值的时候梁劲桐基本就没上过课,假条递到班主任没脾气。
他的梦很混沌,一会儿是姥姥年纪大了需要吃的各类保健品,以及降压药;一会儿是他一眼望去看不透的未来,还有早年间遗留下的欠款。
静谧的校园太过祥和,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把他晒得好暖,屋子里都是金黄色,他躺在中间,是最浓郁的一点。
嘭。
门外突兀的一声响动,把沉溺在不知美梦噩梦里的梁劲桐拽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睛,天花板反射的阳光让他有些眼痛,下意识想蒙着校服外套睡回去,第二声巨响又接踵而至。
只是这回,就响在门口。
“哎呀,真是讨厌,轮子竟然被压坏一个。小津你先放下,妈妈打电话让他们进来帮你搬……”
那是梁劲桐与周望津的第一次见面,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推开那扇阻隔他们的门,让制造这麻烦的人露出庐山真面目。
他把门打开,立时对上两双显然不知门里有人,有些受惊的眼睛。
“庐山”看着眼前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边的男孩,才因受力不匀倒下被扶起的行李又一次脱手,可怜雾灰的石砖地面再次迎受这重物冲击,仿佛都要为此留下裂纹。
这一下使周女士穿着小高跟的脚顿时跳开,两条纤细的脚裸灵活地避开砸下的行李,身上米色的修身洋裙好飘逸,不必知晓牌子就能清楚那一定是极好的面料,此时因为帮儿子搬运行李略显狼狈,连挽在脑后的长发都垂下几缕。
“哎哟这孩子,就说真的很沉,你抗不来的嘛。”
她有些嗔怪地说了一句,目光转向也因为巨响而有些面色不太好看的梁劲桐,感到非常抱歉,弯弯眼睛与他很诚恳地道歉:“真对不起孩子,我们的箱子坏了,不太好推…是不是吓到你了?”
纵使周望津生有一副好皮相,梁劲桐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天,他的目光近乎只聚焦于周女士身上,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算不上高挑,面容姣好处处透着温柔的女人,他没办法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因为周女士满足了从小缺少母爱的梁劲桐,对一位疼爱孩子,尽职尽责的母亲的所有幻想。
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去理会,另一道定在他身上饱含探究与热切的目光。
“孩子?孩子?你还好吗?”周女士的眼睛其实很大,但她总是笑眯眯的,让人忽视了她原本那双多情又动人的桃花眼,此时带着关切与歉意,就算她真的有错,也教人不忍心说什么。
梁劲桐从呆滞中回神,勉强自己带上几分笑意,忙摇头回答:“我没事,我没事阿姨,是……新来的学生吗?”
他很笃定的,因为他从未见过周望津的面孔,更别提如此温柔灵动的母亲,要是他在学校里,他不会一点都没印象的。
他说着,不自觉抬起的手指向周望津,目光也随之落在这尚且不知名姓的“庐山”身上,看那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从始至终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顿了顿,有些尴尬地错开了。
想必他一定是这里的学生。
周女士这样想,看着眼前这模样与身材都好出挑的孩子,眨眨眼睛应道:“是呀,宝贝你是几年级的学生?能不能带阿姨去一下213呀,替我办手续的老师还没回来,我听说你们这宿管这会儿开会也还没回来呢,阿姨对这不太熟悉…”
她讲话时那张仿佛咬了粉玫瑰与蜂蜜的唇好莹润,讲话时也带着笑意,一句“宝贝”把梁劲桐叫得云牵雾绕,顿时烫了脸颊。
“213”这个寝室号被讲出来时梁劲桐有些怔,旋即又觉得不过巧合而已。
他有点嫌弃麻烦,成因自己太困倦,想趁着时间好好睡一觉,可周女士那双好像闪着星星的眼睛看着他,他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拒绝的话。
无奈之余,他不想再由着心做无谓的斗争,爽利点头,答应下来:“没事的阿姨,我带你们上去也一样。”
梁劲桐说完,伸手要去帮忙抬那后轮被压坏的行李箱,那行李箱象皮灰拼白,上头印着两只马,还挺可爱,但确实不太轻,他第一下没抬动。
周女士见状忙让他快放下,刚才没插上话的周望津也在此时开口,将箱子往回拉了拉:“怎么好麻烦你,没事的。”
“孩子孩子你不用动,阿姨让秘书他们进来帮着抬一下就好,这箱子不好拿,你别伤着了噢。”
梁劲桐看着面前穿着黑色上衫,似乎有些单薄的少年,笑着摆摆手说:“没关系阿姨,这点重量可难不倒我,别麻烦他们了,213就在二楼,又不高,我直接帮你们抬上去就好。”
他说罢,也不待谁反应过来,先扛着箱子往楼梯间去了。
这幢楼不过四层高洋房式,没有电梯,好在楼梯不算太高,箱子再沉也就只有这一段路的距离。
“太沉了,你不要勉强,我帮你抬一边吧。”
在他上楼梯时,周望津小跑着追上来,说着就要去帮他抬一半行李,身上那麝香味顺着走廊的穿堂风绕在梁劲桐鼻前,让他浑身打个颤。
行李箱落一半在周望津手上,也是在这时,他才真正意义上地打量起这位有着他幻想中慈爱母亲的新生。
时年十八岁的周望津。
那双眼好深邃,与眉骨间的距离恰到好处的为他增添一份忧郁,与母亲如出一辙的眼睛下有两颗小痣,分布得好性感。鼻子翘得跟美术教室里的石膏像一样,又比那还要秀气,唇也薄……
不甘于被他说勉强,梁劲桐挑挑眉,带着几分笑意地调侃他:“哥们儿,得是你别勉强,这箱子再摔一下恐怕真的要坏掉了。还能跟上吗?没事的,我一个人真可以,冲着你妈妈的面子上,不用客气。”
“……”
这个人真奇怪。
明明才刚见一面,怎么就能自来熟地把箱子接过去,什么话也不讲就帮他搬上楼,连秘书也不等一下。
阳光好像追着他走一样,他走到哪,哪里就金澄澄。他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毛躁,却又没有烫染痕迹,像一团随风晒日肆意生长的野草。
可就是这样的“野草”,在他身上却把他那股蓬勃的朝气显露无疑,让每一根发丝都成了他身上活力的一部分,焕发着勃勃生机,从他身上能闻到被阳光晒透的味道。
周望津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突然有些恍惚,到底是午后的阳光为他赋魅,还是他本身就比阳光还耀人。
这段从楼下走到213的路明明很短,但周望津却觉得好长,直至行李被放下,那个人站在窗户前,回头看向他。
明亮黝黑的眼在余晖下变得好淡,笑容好灿烂,像一束光柱打过来,周望津避无可避。
“好啦!小意思而已,别太感谢哥。”他听到那人问:“我叫梁劲桐,欸,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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