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次日，与玄清商议，是否立刻返京。
　　我担心摩格回到赫赫，以他不择手段的个性，会不会立刻对辉山受辱一事，杀个回马枪来报复。到时，我和玄清，必然无力抗拒。
　　玄清摇头——到底是大周的地界，摩格不敢如此放肆派兵过来。他的担心在于——摩格野心勃勃，窥伺大周。而这一点，清必须向玄凌强调，并采取更严格的边防措施。
　　临行之前，玄清带我去了趟上京边防之地。甄嬛要跟着，玄清只得对她道：“娘子若想跟着，还请将这身华丽貂裘去了，换身寻常的衣衫来，边防重地，清不想此行过于引人注目。”
　　甄嬛竟然也听了，低头去换装，却难掩眉间一抹喜色。待她换装出来，虽是去了貂裘，换了素服简装，然她头上斜插的价值不菲的珠花玉簪，依旧如画龙点睛之笔——她甄嬛的衣着打扮，到任何时刻，也不能被人小瞧了去的。
　　玄清无奈摇了摇头，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我拦住了，我扬着脚尖附向他耳畔，一手挡着，轻声道——“清哥，你可知道，就算只咱们二人同行，也同样引人注目？”
　　“为何？”玄清不解，随手摸了摸头上别发的木簪。
　　“清哥腹有诗书气自华。”
　　“哦……”玄清恍然而悟，不禁抿唇微笑了。
　　“在说什么？”对面，甄嬛矜持得体的微笑。
　　“没什么啊！我在说长姐花容月貌，即便简装素服，亦依然难掩绝世风华。”我咯咯的笑道。
　　对此，甄嬛只是微微一晒，心里晓得——我哪有那样的好心？

　　三人坐了车，一起行至上京城门之处，沿着城墙绕了一圈，倒也有不少兵卒林立，大周的旗号在晴朗天空下，旌旗招展，号带飘扬。玄清点了点头，告诉我，这次看到的情形，比他之前看到的，要好了许多。
　　又回到城门口处，只见许多经商买卖的人从城门口处出入，都要被一一盘查。只不过，此时不是战争时期，人们并没有什么警惕意识。这种例行公事的盘查，也无法阻止胡汉之间往来经商的贩夫走卒。于是，摩格那样的大人物，自然也能轻而易举的混了进来。
　　摩格能混进来，那么边城之失，极可能是一瞬间的事。
　　玄清看着，越发眉头深蹙了。
　　“清哥，可有何良策？”
　　玄清叹了口气：“如此，我也只能现身，去拜访一下镇守边城的边关元帅岑适了。将咱们辉山所遇告诉他，并将摩格画影图形，悬于城门口处。至少也对他起个震慑作用。让他知道，大周对他赫赫并非毫无防范。”
　　也只有如此了吧。我点头。
　　许是三人伫立的太久，城门口处的军卒有些起疑，一个头目大老远的用手点指——“你们三个，干什么的？！”
　　玄清见状，并不慌张，拉着我缓步走上前去，向那头目拱手一礼：“这位军爷，切莫猜疑。我们三个，是从关内来的，四处游山玩水，到得此处，纯属信马由缰。敢问军爷——若出了这城门，前面还是大周的地界么？”
　　那头目上下打量玄清，见他眉清目秀，谈吐文雅，便也释去了疑心，却大有鄙视之态：“游山玩水，可真有闲情啊，您这样的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书呆子，路上就不怕遇上劫匪？”
　　“呵呵……”玄清陪了个笑道，“怎会？大周如今是太平盛世。”
　　“是么？能出来玩，想必家里有几个闲钱。快把你的包裹拿出来，让爷看看，随身带了多少银子？”那头目说着，竟要动手搜玄清的身。
　　我立刻怒不可遏了，伸手递出了秋水，同时按动剑鞘上的绷簧，锋利如水的半截剑身立刻弹出鞘外：“我们又不出城！你搜我们包裹干什么？！”我厉声道。
　　那头目吓了一跳，他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此情形，立刻缩回了手，翻了翻白眼道：“小丫头还会武功？我和这位公子开个玩笑，你至于拿刀动剑么？既如此，我不看了便是。晦气晦气！”说着话，一眼又瞥见旁边的甄嬛风姿绰约，花容月貌，登时连眼珠也不能动了。
　　玄清见状，只是莞尔，伸手探向怀内，摸出了一锭大银子，放到那头目手上，那头目这才缓过神来，听玄清徐徐道——“听军爷口音，是关内人氏。军爷为国镇守边疆，远离故土亲人，实在是辛苦了。在下这锭银子，权当犒劳军爷了。”
　　玄清的话甚是温和入耳，那头目听得几乎呆住，一时又是惭愧又是感激，两点热泪竟然涌上了眼眶：“这，这，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小的怎好受公子的赏？……”
　　玄清摇了摇头：“在下一点心意罢了。顺便，还有事相嘱。”
　　那头目立刻道：“公子有话只管说！小的一定洗耳恭听！”
　　“边城之地，从来都是要塞之地。军爷日日戍守城门，可知自己身上担着一国疆土，百姓存亡的责任？”
　　那头目有些震撼，疑惑道：“公子是不是言重了——小的只是个守城门的，每日站岗守卫，混口饭吃，哪有那么重的责任？”
　　玄清指了指城门口处，耐心道：“军爷请看那过往城门口处形形色色的人，军爷可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一旦因盘查不严，纵了赫赫的细作混入城中，里应外合，这上京还能守得住么？上京一旦失守，胡人的数万铁骑便会一拥而入，这上京周围，方圆百里的百姓落在胡人铁骑之下，还能得的了好么？边防失守，胡人直捣黄河，杀入关内，亦是眨眼间的事。到时，军爷的家人亦不能安全了。……”
　　那头目听了，直有如醍醐灌顶一般：“公子说的极是。小的从前只知混饭，可不曾想过自己身上还有这般重任。只是，小的不过一个小小百人卫，就算想守好这关卡，又有什么好法子呢？”
　　玄清点了点头，道：“军爷这话倒是问道点子上了。说实话，此关也非军爷及手下百人兵卒力计可防的。不过，只要军爷对过往行人多留意盘查，严格执行上峰下达的每一道决策，便是对的起自己身上这份重担了。军爷说是也不是？”
　　头目点了点头：“公子教训的是。”
　　玄清上下打量了下头目，见他此刻脸上去了孟浪邪气，唯余一片诚恳，不禁又多说了两句：“军爷，在下还有一言相求。”
　　“公子请说罢。”
　　“这过往关口的人，多是穷苦的百姓，为生计苦苦奔波。军爷见了他们，还请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军爷身为大周将领，身担庇佑百姓之责，又怎么能欺压盘剥百姓呢？”
　　一句话，说的那头目满面通红，迟疑了片刻，才道：“公子所言极是。公子放心，小人受公子良言教诲，从此再不做欺压百姓之事。”说着，又将手中银子欲还给玄清。玄清连忙推了回去：“这的确是在下一点心意。军爷只收着，留着给弟兄们买酒喝吧。只记得换岗轮值之后，再畅快喝酒。现在却是不行……”
　　“这，那，小的就替弟兄们谢谢公子了。”头目感激的收下了，且又疑惑问道，“公子一行来上京，仅是游山玩水么？”
　　玄清笑向那头目道：“在下却还有事想要去元帅府，拜访岑元帅，一来商讨如何增强边防之事，二来告诉他，镇守城门的有位不知名的将军，十分尽职尽责。”他后一句说的般似认真，半似戏谑。那头目立刻目瞪口呆了。
　　玄清又若无其事，看看天色，向我道：“天色不早，碧儿，咱们走吧，回去还有事要办！……”
　　“是，清哥！”我含笑而答，与他携手转身就走。直走出十多步去，身后那头目才醒过闷来，一叠声的喊道：“公子慢走，公子留步。小的姓鲍名青。蒙公子教诲，小的一定率领弟兄，好好镇守城门！还望公子在元帅面前为小的多多美言！……啊，公子来日如有用的到鲍青的地方，鲍青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闻此言，我和玄清都差点笑出来，玄清尽力忍了忍，回头向那鲍青含笑摆了摆手，三人这才真正继续向前走。
　　我开心道：“清哥，你方才侃侃而谈，导人向善的样子，碧儿看着好生欢喜。”一旁甄嬛只是淡淡叱了一声，玄清也不介意，只向我道：“说到底，那鲍青是个老实的人，肯于受教罢了。他若是个刁钻狠辣之徒，只怕非但不肯听我之言，出言讥讽侮辱，集众殴打，驱赶咱们也未可知。”
　　我点了点头，玄清说的不错。甄嬛不屑道：“王爷以为区区三言两语，便让那鲍青从此以后，真的去恶行善，不再盘剥过往百姓，专于职守了么？”
　　玄清淡然一笑：“世人当然是分可教化和不可教化者，清如何敢确定呢？不过，无论那鲍青以后如何作为，清如今都必须有所行动，如此，总比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强吧。……”

　　回到了马车上，玄清叫我赶车与甄嬛回客栈等他，便自己独自去拜会岑参了。待他回到客栈时，已是晚上。看他一脸释然的表情，我便知，他此行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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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收拾好了行装，次日正式踏上了归程。一路行来，所遇颇多，玄清似也累了，不再骑马，安心的坐在马车里，与我静静相依相偎。
　　不知何时，心里蒙上了亦曾淡淡的感伤，无法拂拭。绿衣——诗经中的绿衣，有两种传说，一说嬖妾上位，主位下降。故而内着高贵的黄衣，而外着象征卑贱的绿色衣裳。另一种传说便的确是男子思念已故的贤妻。可是，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好的结局。而那日，我说愿意做玄清的绿衣，将来会不会……
　　这样想着，心头便快活不起来，努力忽略，却也只是下了眉头，又上心头。那种淡淡的忧伤似乎也感染了玄清，他的手指轻轻拂拭我的眉宇，仿佛要拂去我的心结——“碧儿，你有心事么？为何不告诉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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